第897章 我不是懒,是没得选(2/2)
录音笔被小心收进内层隔仓,布条展开时,墨迹已褪,但仍能辨出一段名单末尾的名字。
阳光斜照进窗棂,落在木匣之上,像一道迟来的加冕。
与此同时,张婉清独自坐在图书馆顶层的录音间。
窗外,城市渐渐喧嚣。
她面前摆着一台老式开盘机,磁带头正在缓缓转动。
她按下暂停键,闭上眼,听见耳机里残留的一段底噪——像是风吹过空巷,又像无数人在远处低语。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东西一旦播下,就不需要再由谁来守护。
它们会自己生长,穿透水泥,顶开石板,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然扎根。
她摘下耳机,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第一行字。
笔尖顿了顿,没有署名。六点整,钟声未响,雷声先至。
第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短暂照亮城南那间低矮的诊所。
玻璃窗上雨水蜿蜒而下,像无数无声爬行的记忆。
就在光与影交错的一瞬,全市七十三台旧打印机的电源指示灯齐齐闪烁——红光亮起,又熄灭,仿佛一次集体呼吸。
周影站在值班室窗前,手中的圆珠笔笔尖悬停在病历本上方,墨迹未干。
“建议家属每日播放老歌《江畔行》。”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极轻,像是说给某个早已不在的人听。
合上笔记本时,金属扣发出轻微“咔”一声,如同锁住了一段被遗忘的频率。
他没有回头去看墙上的挂钟,但知道它正指向清晨六点。
这个时间,曾是行动代号启动的信号,是联络网开启的节点,也是十年前丙字017项目每日数据回传的固定时刻。
如今它只是个数字,可当它与雷声、灯光、老人呓语同时重叠,便不再是巧合。
走廊传来护士低声交谈:“刚才那位老人家……真的不认识他吗?可他说的代号,和新闻里那个纪录片提的一模一样。”
“别说了。”另一人压低声音,“那人证件齐全,郑医生的同学,调来的临时实习生罢了。再说,洪兴的事,谁还敢提?”
周影听着,不动声色。
他卷起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烫伤疤痕——形状恰好如藤蔓缠绕。
这是丙字计划成员的身份烙印,只有活到最后并选择沉默的人才会留下。
他走出值班室,穿过潮湿的走廊,在药房门口停下脚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郑其安发来的加密消息:“张导发布了新征集——‘声音遗嘱’。已有三百多条上传,其中一条来自看守所,说话人是郑松荣。”
周影盯着屏幕良久,指尖缓缓划过那名字。
郑松荣……那个雨夜独自驾车冲出封锁线的年轻人,曾为组织运送最后一份名单。
后来他犯下命案,成为通缉犯,可没人知道他为何在枪战中放走了三名平民。
而现在,他在电话里说:“我知道我犯了罪……但我记得那天晚上,周先生站在雨里说:‘你可以走,但别忘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一直没忘。”
这句话被录进《听见》系列第24集,在二十四小时内播放量破十万。
评论区沉寂片刻后,忽然涌出大量匿名留言:
“原来坏人也能说出真话。”
“我们不怕死,就怕死了也没人知道我们为什么活过。”
“我在码头扛了三十年包,没拿过一天加班费。我想让我儿子知道,我不是懒,是没得选。”
这些声音像细小的根系,悄然扎进城市的地底。
而在城市另一端,张婉清坐在剪辑台前,耳机里循环着一段杂音。
她反复放大波形图,终于在郑松荣录音的末尾捕捉到一丝异样——背景中有极其微弱的旋律,断续不成调,却依稀可辨:
《江畔行》。
那是丙字017项目的接头暗号曲,由周影亲自选定,仅通过口哨或哼唱传递,从不公开演奏。
她的手微微发抖。
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回忆错位。
有人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唤醒那些以为已被抹去的共鸣。
她抬头望向窗外,晨雾仍未散尽。
远处市政府大楼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座漂浮在记忆之海上的孤岛。
而在某间办公室的抽屉深处,一份尚未提交的提案草稿静静躺着,标题写着:《关于建立民间口述档案库的初步构想》。
署名人一栏,钢笔字迹清晰——刘建国。
清晨六点十七分,市政府东翼三楼会议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刘建国坐在长桌尽头,面前摊开的提案纸角已被他无意识地揉皱。
空调低鸣,冷风扫过脖颈,却压不住额角渗出的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