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零章 关中(十六)(2/2)
“莫说了,莫说了。他来了。”
众人肆意调侃之际,城楼南侧,毛瑗满面笑容的快步走来。众人忙闭了嘴。毕竟这毛瑗是领军的将军,守城兵马有一半以上是益州军。
毛瑗快步走来,远远的向着赵林拱手,喜道:“赵将军,打的好啊。敌军闻风丧胆,已然开始撤退了。这一战当真酣畅淋漓,没想到火器如此强大,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赵林微一拱手,微笑道:“多谢毛将军夸奖。不过此役乃我等将士之勇,却也全是火器之威。”
毛瑗点头道:“那倒也是。哎,若我益州军配备这等火器,乞伏部兵马怎能突破天水郡防线。可惜我益州军只有寥寥百余件火器。”
赵林面色一冷,沉声道:“毛将军,之前你们益州军大败之事,宋王也未有责备,我等也没有多言。但若将战败之责推卸给旁人,怕是不妥吧。”
毛瑗忙道:“我怎推卸责任了?”
赵林道:“听毛将军适才所言,是责怪宋王没有给你们益州军配备火器。那岂不是推卸责任么?宋王待我等将士赤诚,谁人不知。我等眼中揉不得沙子,可听不得他人诋毁。”
毛瑗闻言便要发怒,这赵林官职比自已低,竟然敢跟自已这般说话,实在是令人恼怒。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着实令人恼火。但一想,今日他守城得胜,自已益州军在街亭大败,兄长病重,两个侄儿惨死,对毛氏而言正在危难之时,犯不着跟赵林交恶,于是强压怒气,拱手离开。
赵林叫道:“毛将军去何处?”
毛瑗道:“敌军退去,我去探望兄长伤势。”
赵林有心羞辱他,大声道:“傍晚前毛将军可要赶回来守城,今日我将士杀敌有功,我今晚可打算犒赏我江州军众兄弟。今夜劳烦毛将军领军守城,我和我的部下可要喝酒的。”
毛瑗皱眉道:“大敌当前,怎可饮酒?若今晚有敌情当如何是好?”
赵林负手大笑道:“乞伏兵马已然败退,他们已经吓破胆子了,怎敢来攻?毛将军,战前你说我们守不住,我们胜了你又说敌人还会来,什么时候你才能挺直腰杆充满自信?还是说你们益州兵马一直如此,那我可算是明白你们为何失败了。畏敌如虎,怎能取胜?”
“你!”毛瑗怒道:“你这是什么话?羞辱我益州军么?大胆!”
赵林冷笑道:“毛将军待如何?要治我的罪不成?毛将军,你最好识相些。否则,待我见到宋王,必将你畏敌怯战,诋毁宋王之事禀报,连同你们益州军战败之责一起清算。莫看你官职比我高,我赵林可是从豫章开始便在宋王帐下当护卫,尸山血海的爬过来的。比不得你们,半路上车搭了宋王顺风车,叛了你们原来的主公。真不知宋王怎么想的,这等叛主之人,怎可重用?”
“你,大胆!”毛瑗大怒,沧浪一声拔刀出鞘。
赵林身后兵将见状,纷纷沧浪浪拔刀。毛瑗身旁护卫也纷纷拔出兵刃,双方在城墙上剑拔弩张互相瞪视。
赵林冷笑道:“怎地?畏敌如虎,倒要对我动刀子么?你敢擅动,可莫后悔。”
毛瑗强压怒火,知道动起手来自已未必能讨好,对方兵马可是有火器在手的。于是冷哼一声将兵刃入鞘,转身便去。
赵林也冷笑一声,对着毛瑗的背影道:“记得晚上来守城,可莫忘了。”
毛瑗满腹恼怒回到城中,带人直奔住处。昨夜毛璩病情加重,他急着要去探望。进了居处后宅房中,见毛璩正靠在床头眯着眼似睡非睡。
毛瑗缓步走近,低声唤道:“阿兄,阿兄。你怎样?”
毛璩慢慢的睁开眼来,见是毛瑗,忙要坐直身子。毛瑗忙按住他的身子,坐在床头道:“兄长莫动,好好将养。”
毛璩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道:“叔义,你怎么来了?怎不去守城?”
毛瑗道:“敌军已退,我们守住了。”
毛璩闻言大喜道:“太好了,我听得火器隆隆之声,激战甚酣,还以为城池保不住。没想到乞伏人这么快便退了。”
毛瑗道:“是啊,敌军为火器所慑,死伤甚多,只不到一个时辰便败退。”
毛璩点头叹道:“那就好,那就好。守住此城,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否则,宋王那里,不好交代。叔义,你当尽心尽力。阿兄命不久矣,此战能胜的话,宋王念在此战之功,当不会亏待我毛家。”
毛瑗闻言忙道:“兄长莫出此言,兄长一定会好的。兄长若没了,我益州毛氏恐难立足。”
毛璩苦笑道:“生死有命,人终究是要死的。此番是我命中劫数。我就要下去见弘之佑之他们了。但毛家有你,不可懈怠。”
毛瑗张张嘴,欲言又止。
毛璩道:“怎么了?看你情绪似乎不对。”
毛瑗想了想,终于开口道将适才城头之上赵林等人所言说了一遍。毛璩听了呼吸急促,猛然间一口鲜血喷出。
毛瑗大骇,慌忙叫道:“阿兄莫恼,阿兄莫恼。弟不该告诉你的,惹你生气。我真是蠢啊,被他们奚落辱骂便也罢了,怎可告知阿兄。”
毛璩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平静下来,却已经面如金纸一般。
“区区参将,竟公开辱我毛氏。看来,在他们心目中,我益州毛氏无足轻重矣。我固知宋王待我益州军亲疏有别,却不料已经轻慢如斯。你说的没错,若非他不肯为我益州军配备火器,怎有今日之败。叔义,我今尚在,他们便如此,若我死了,恐怕……咳咳咳。”
毛璩咳嗽连声,又是一小口喷出。
“兄长莫说了,休养要紧。弟多嘴,弟多嘴!”毛瑗忙道。
毛璩摆摆手,沉吟片刻,低声道:“叔义,你听着。我死之后,若宋王如前待我毛氏便罢。若非如此,你便去见刘毅。你告诉他,之前他跟我说的事情,我答应他了。”
毛瑗满头雾水,问道:“刘毅?他跟你说了什么?”
毛璩低声道:“益州宅邸后园密室之中的信匣内,有我和刘毅的通信。届时你看了便知。不要多问了。好生守城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见刘毅。答应我。”
毛瑗怔怔发愣。毛璩叫道:“答应我。”
毛瑗忙道:“好好,我答应兄长。”
毛璩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毛瑗起身拱手,缓缓退出。却听得毛璩长吁一口气,身子忽然倒下。毛瑗骇然回转,却见毛璩头垂到床边。毛瑗趋步上前一把扶起毛璩,口中大声呼唤,毛璩毫无反应。毛瑗伸手探其鼻息,已然气息全无。毛瑗怔怔片刻,缓缓将毛璩身子放在床上安顿好,撤步跪地磕头,涕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