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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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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盛夏末尾, 余思归人生第一次离家远行。

她背着一个非常滚圆的书包,拖着一个巨大行李箱,把自己的十九年装在其中, 又穿了一双高中时就在穿的帆布鞋, 登上一列开往遥远他乡的火车。

归归站在车厢门口恍惚一瞬, 仿佛看见有个十九岁的女孩穿着花布裙,拖着编织袋, 一颠一颠地向隘口跑来, 来赶一列绿皮。

紧接着, 一阵海风吹过, 绿皮火车、女孩与她的花布裙消失殆尽。

“走了。”身畔的少爷说。

思归眨了下眼睛,接着被少年拉住手,跟着他上了车。

列车疾驰穿过乡间, 盛夏大地青绿, 高压电线次第远去。

余思归说不出心里是雀跃还是难过,雀跃的是她迈向“大学”这个阶段,难过的东西则更复杂,像一团乱麻, 很难分辨。

“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归归小声说。

盛少爷头都不擡道:“那还挺不错啊。”

龟老师呆了一下,盛淅把她的包随手一放, 挺愉快地说:“我去年报道路上还挺想死的。”

“……”

“刘佳宁是个好样的。”盛淅拿出电脑放在膝头,转过头对思归说:“你也是。”

然后他不无欣慰地总结:“你俩真是好朋友,在我这儿的账翻都翻不完。”

思归:“……”

“但刘佳宁有一点比你强, ”少爷慢吞吞说,“人家最后还是告诉我了。”

思归说:“她卖了我。”

盛淅:“你也别说卖。”

“刘佳宁采取的方式极其的……阴险。”盛淅倦倦地挑了个词儿, “她明知我第二天就要去北京报道,她就趁着前一天晚上, 在我走了之后,在你家门口贴了封给我的信,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儿。”

归归痴呆地问:“啊?”

那你怎么知道的?

盛淅冷冷睨她,过了会儿收回眼神,冷淡道:“我大半夜睡不着。”

“……”

那下,余思归终于把这块缺失的、她看不见的拼图拼了起来。

——去年暑假末尾,盛淅睡不着觉,半夜跑到归归家门口来看最后一眼,然后看到了贴在门上的信。

刘佳宁的信。

信中刘佳宁没写复读的具体地点,就算他动用关系去查,也需要时间;在这过程中,他忍耐着,登上去北京的列车,报道、军训……

归归难以想象盛淅那夜的心情,以及读完信后的模样。

思归霎时难过起来,期期艾艾地说:“淅淅你当时在路上……”

车窗外阳光万里,少爷冷冷道:“当时一路上都挺讨厌你的。”

“……”

姓盛的这一路上倒没讨厌她,归归趴在他旁边看书,过了会儿又拿起手机,发现老贺给她发了条微信过来。

“盛淅。”归归看完微信,拍拍他手腕,盛淅擡起眼看她,眉宇间怒火缭绕,带着一股对ppt的仇恨。

归归:“……?”

盛淅揉了下眉头,尽力冷静道:“我不是针对你。有情绪是因为下午要汇报,幻灯片还没做完。”

思归哭笑不得,伸爪子捏捏他的手,少爷又捏回来,两人攥攥爪子又松开。

过了会儿,盛淅想起这记小朋友样的握手,被逗笑了。

“怎么了?”他侧过头,温和地问。

归归笑眯眯地对他讲:“老贺刚刚问我是不是今天报道,报道后怎么安排,然后问我能不能拉着你一起录个视频。他今年带新高一,想给高一学生看看他以前带的学长学姐。”

盛淅噗嗤笑了出来:“你都算学姐了?”

“以后还会是好多好多人的学姐呢!”归归志得意满地说。

少爷乐得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听她安排。

分明就一点小事,思归却忍不住想夸他。

“你真好。”

归归夸他,眉开眼笑,小月牙儿弯弯。

盛淅笑着一嗯,去做自己的事,过了会儿又放下手,很甜蜜地同思归勾了勾。

两个人勾着小手指,搭在座椅把手上。龟龟小细手腕上一根蓝皮筋,同桌握着她,又把小皮筋勾过来,严肃地检查自己下午的汇报文档。

北京南站出站口相当高。

思归拽着盛淅的手出来时,第一件事就是被站口震惊了。

并不是被建筑,而是被出站口门前迎新的队伍。

两人昨晚就已经说好,抵达北京后,盛淅只送到站口,送到思归上车为止。虽说报道时最好有人陪着,但盛淅直系学长的身份是一种阻碍——

余思归入校后,第一次与人社交的阻碍。

少爷对清华园啥都知道,也啥都熟悉,有他在一旁,思归就很难以新人的身份,与同学及学长学姐建立起第一道联系。

盛淅拖着她的行李,把她送到清华迎新的学姐处,又把她拽到一边,和她咬耳朵:“学校见。”

归归笑眯眯看他,点点头:“学校见。”

接站大巴上挤满了学生与新生家长。归归把书包背在前面,钻进大巴,小心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

不多时,一个阿姨坐在了隔壁座,大巴发动后,这个阿姨和邻座的一个妈妈聊得热火朝天。

两位中年妇女素昧平生,但聊起育儿来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归归看着外面北京盛夏干燥的街道,分辨出两人的口音,一个大约是四川人,另一个则多半来自东北。

两位妈妈横跨大江南北地侃着自己孩子的上学路。

“……”

外面晒的要命,思归将脑袋碰在热乎乎的玻璃上,总觉得北京的街道干燥漫长。

“小姑娘?”那阿姨问,“小姑娘?你是新生吗?”

归归一愣,抱着书包转过头,看到那两个阿姨关切的眼神。

她生得漂亮,穿着举止又带着很明显的、被爱着长大的气息,却没有家长陪在身旁,像这车厢里唯一的异类。

思归点点头,阿姨关心地问:“你家长呢?”

“……”

余思归想了很久,道:“她不在这儿。”

思归答完,忽然愣愣地冒出个念头:

「那她在哪儿呢?」

“你家长没陪你来啊?”那阿姨吃惊地问。

归归点点头,心想,她应该在这里的。

她应该坐在这个车厢里,成为这个车厢里所有新生隐形的大师姐,去看她当年走过的二校门、水木清华,笑眯眯地带着女儿去吃当年的食堂,向女儿介绍——

下一秒,思绪却被阿姨的声音打断了。

阿姨拍拍前排闭目养神的中年人,道:“老公,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帮这个小姑娘拎下行李。”

余思归小声道:“阿姨,不用麻烦的,我东西自己也拎得动……”

“这算啥麻烦?”阿姨笑起来,“你正是需要我们照顾的年纪。”

然后阿姨笑着说:

“我女儿看上去比你大一点呢,连菜里的辣椒干都要我一个个往外挑。”

下车的刹那,北京三十五度酷烈的夏天扑面而至。

京城酷暑盛夏,梧桐难抵烈阳。

思归长在北国海边,从未遇到这么炽烈干燥的天气,连风都没有,很难适应,差点儿

车上的叔叔阿姨帮思归把行李箱拖到了报到的长街前,又带着他们女儿道别。

归归和他们挥了挥手,拖着行李箱,在树荫下,四处寻找自己学院的紫色棚子。

那年梧桐有这么高吗?归归恍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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