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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太医捏捏赏封,颇为满意,此时只以为这府里太太之病是因知道宫中贾妃的事情了,心道: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宫里的消息现在就知道了。他家倒有几分门路,一时半会且坏不了呢,既如此,结交一二也无妨。
因向贾琏说道:“贾妃娘娘并无大碍,只药汤洗浴,再吃半月的去湿祛风、止燥杀虫的药便可痊愈。世兄请转告之,以使贵府夫人安定心神,心神既定,这病也就好了。”宫内都传遍了,患症的不仅是栖鸾殿大宫女,还有贾妃,太医院里头更是有数,皆因那叫抱琴的大宫女,每每领药皆是双份。做的这样掩耳盗铃,此地无银,叫太医想假做不知都不成。这鲍太医自然不知这是抱琴心生怨怼,与其主子离背,故意之举。
贾琏顿时大骇,心思急转,忙又塞了一个荷包给鲍太医,把脸上惊骇都只假做沮丧悲苦之态,连连抱拳道:“也不知娘娘如何了,我们府里着实牵挂。”一面仔细窥度鲍太医的神色言辞。
鲍太医捏捏那荷包,轻飘飘的,必是银票无疑,遂摸着山羊胡须,语重心长道:“贾妃娘娘之病虽不大好言语,总归是小症。只是这恶语伤人六月寒呐,听闻贵府多闺秀名花,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幸而宫中无那等花柳脏病,贾妃染上的,不过是些受人欺辱的苦役宫人常得之症。这些宫人无干净衣裳换洗,就会生一些难以言道的病症。太医院知道底里,对栖鸾殿倒还尊敬,只是贾妃作为后宫嫔妃,得了这种病,圣上兴许会嫌腌臜,恩宠难有了。鲍太医此言,就是听说荣国府的“三艳”之名,隐晦奉劝荣府送女侍奉。
鲍太医自觉已仁尽义至,对得起诊金了,施施然告辞。坐进小轿中,鲍太医忙打开荷包看,只见头一个塞得是五十两的银票子,后头却是一百两,不由得点头,这荣国府到底是几辈子的勋贵,很有眼色。
贾琏顾不上别个,忙回房与王熙凤商量。贾琏夫妇二人才帮忙料理了王子腾的丧事,因朝廷下了恩旨,命本家扶柩回籍,王子腾不便停灵,故丧事料理极快。王仁才到都中,还未能领略京城风光,便马不停蹄地又扶王子腾棺椁回金陵去了。
湛冬、程舅舅只以为王夫人图谋朱绣配给王仁,王仁既去,他二人也才略略安心。只是朝廷有关王子腾之丧仪的恩旨,到底有无程老太监插手使力,就连程舅舅也摸不清,只知王子腾仅停灵三日,就奉旨回南安葬。王子腾身为武官,可内阁定的谥号却为“文勤”,内宅妇人还不大通,早就提着心的贾琏却惊疑许久。
这会儿听闻鲍太医语焉不详的话,更是难耐,与王熙凤一说。王凤姐抱恙多日,总是请大夫来,况且她每月行经,常沥沥淅淅、疼痛难忍,王凤姐便籍此好生调养,对妇人之病,有些见识。一听贾琏之语,脸上便变了颜色,已猜着七八分。
不由得恨道:“往日看着也好,怎的成了娘娘这般没成算了,这种病不藏着掩着,勤盥洗也就罢了,还闹得众人皆知若是传扬出去,咱们家里一家子的姑娘奶奶,还有什么脸面”
贾琏道:“是了那鲍太医的意思定是如此,若真有此话流出来,几个妹妹的亲事难为。”
凤姐也道:“如今境况,你我心知肚明,咱们规规矩矩的,只求个平安。可家里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好的,平白赔进去叫人怪不落忍,岂不可惜了我不忍耽误了她们的终身,必得寻个法子救一救,况且我心里想着若是几个妹妹嫁的好,记着咱们的恩,许是日后还有个帮扶,不为咱们,也该为着大姐儿想想。况且焉知我和平儿,两个人的肚子就生不出个哥儿来呢果然有了哥儿,更需襄助”
贾琏道:“二妹妹大些,已过了及笄,你往日常出门,倘或听过哪家好的,倒想法子探探。大老爷这里,自有我去说。”
凤姐心想,到底是亲妹子,虽平常看着疏生,可有事情了,这位二爷头一次想的就是这个姊妹里最不出彩的二姑娘。又一思度,迎春虽木讷却知恩,心里跟明镜似的,比别个更平和,亦无攀附高门之念,她的亲事的确更好弄一些。
想罢,忙道:“正是。朱家女儿才及笄就已定下亲事,二妹妹已晚了些。只是依我看,二妹妹的性情,倒寻个实惠清静之家的好,门第不必多高,规矩严些也不怕。若非得是咱们常走动的勋贵公侯府邸,一则二妹妹摆弄不来,二则那些子弟个个都是烟花行当里货,有几个真心看重嫡妻的,日后只怕襄助也有限的很。这么一来,我走动的人家倒无有合适的了。”
贾琏想一想,也道:“罢了,我原看重了一个。那人虽也眠花宿柳,可性子却正。况且他家里原系世家,也有家底子,虽父母早亡,有些没落,但他几个姑母都是中原大家的夫人,守望相助,日后不愁没有前程。他性情颇高,必要寻个绝色为妻,咱们几个妹妹,哪个都能般配的上他家。”
熙凤忙问:“是谁家子弟”
贾琏笑道:“叫柳湘莲,相貌堂堂,武艺高强,文也来的。只可惜得等一等,他爱云游,如今且不在都中。”
熙凤盘算一回,摇头道:“这位柳公子爽侠不羁,二妹妹性子软懦,倒不大匹配。况且如今这情形,久则生变,等不得了。我想着,朱嬷嬷给她女儿相看,都中才俊定然知道的清楚,况且这位老人家很有些心胸,她看重的,必然有好处。如今这位姑爷,就很了不得,听说是兵马司的指挥使。不求能相比肩,只求实惠人好就是。”
这般话入耳,叫贾琏也酸涩,国公府大房里唯一的小姐,亲事上竟比人还低一等。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少不得依从凤姐之言。
凤姐又道:“至于这位柳公子,却也不失为好人选。他不在都中怕甚,二爷打听着,倒是正经去封信才好。二妹妹终身将有着落,这三姑娘亦是难事,况且咱们家探丫头言语爽利,行事大方,和这位柳公子许是相合也不定。”
贾琏就沉默不言语。家里留着几个妹妹作甚,他心里有数,必然恐怕宫里娘娘不能生,叫妹妹们进去作生子媵妾的。如今三妹妹长成,二妹妹的亲事才有筹谋的余地,可一杆子把二妹三妹都许出去,太难了,老太太必然不许。
凤姐急道:“就是因为宫里的那个不消停,咱们处境才落到这地步况且甄家好时,东府跟着上蹿下跳,从不避人。圣人如何厌恶甄家,旁支都抄家入罪了,你还指望什么再送进一个,白赔不说,圣人不喜欢也还罢了,恐怕更扎了后宫贵人们的眼,这几个娘家合起伙来二爷,多个臂膀多条路。”
贾琏看一眼凤姐,心道,她果然变了,心益发软起来了。其实凤姐真是如此打算的,她自从悟了,成日成夜的都悬着半颗心,日思夜想:他们夫妻二人难以自救,只得托赖姻亲故旧,才有一条生路。可舅舅王子腾故去,其余老亲除了林家,境遇也不比荣国府好哪里去,若只指望林家,叫王凤姐也难放心。今日倒被贾琏的话点醒了,几个姑娘们的亲事,倒是一条好路。
“罢了。先打算二妹妹的事要紧,至于三妹妹,年岁还小些,我先给柳二郎去信,其余的,咱们再慢些合计罢。”
贾琏一语未了,院子里就有平儿大声问:“有什么事”
大门外小幺儿道:“太太请二爷、二奶奶过去。”
凤姐不耐烦的一蹙眉头:“我就不去了,太太本就病着,我身上也不好,恐冲撞了太太。二爷帮我向太太说一声。”又小声道:“今儿十六,过二日是十八,黄道吉日,朱家亲家选定那日问名,恐怕明儿朱嬷嬷就又家去了,趁她在,我往罗翠坞亲求一番才好,若果然有好的,选下来请二爷细打听一番。”
贾琏一面整衣,一面无奈道:“你只记得人家走六礼,这十八日,也是宝玉同姊妹们搬进园子的日子,你就忘了”
凤姐撇撇嘴:“记那个干什么宝玉都多大了,还同姊妹们住一个园子,知道的,说咱们园子极大,各处轩馆离得远,同别家兄弟姊妹居住也不差什么。不知道的,那话叫我也难说,他倒只顾高兴,与他无妨,白白带累家里女孩儿的名声”说着,就推贾琏:“你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