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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给各位见礼,又挨挨捱捱出去使唤伙计上酒席。
杨衍看姜海坐自己左邻,再瞟舜钰抢着门边椅子,脸色微沉,冷笑道:“吾是下山猛虎么冯寺正你躲得远”
哪里有躲他他是大理寺卿,堂堂二品大官员,她是寺正,区区六品芝麻官,本就云泥之别,哪能坐他身边去,这点为官之道的眼色她还是有的。
待要解释,却被苏启明拍拍肩膀,他低声提点:“今是杨卿的好日子,勿要多辩扫了众兴。”
舜钰抿起嘴唇,走至杨衍身前右侧,抱拳道声得罪,方闷头坐定。
一桌席很快摆妥,黄四娘来问要吃甚么酒,杨衍叫了一坛菊花酒,见众神情不以为然,遂问姜海,姜海陪笑道:“菊花酒清淡无味,多是后宅女眷吃着玩,给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吃,口中犹显寡淡。”
杨衍颌首:“吾身骨不健,吃不得浓酒,既然姜少卿如此说,你们自点就是。”
黄四娘插话进来:“我这倒有新酿的神仙酒,你们皆吃得。”
“神仙酒”姜海笑嘻嘻地拽她胳臂:“怎地神仙法四娘不妨说来一听。”
黄四娘不露痕迹地甩袖挣脱,挑起眉梢笑道:“这神仙酒可不好造。旁三季想吃也无,只有秋季还得吃些。需用杏仁、细辛、木瓜、茯苓各三钱,槟榔、菊花、木香、洋参、白豆蒄、桂花、辣蓼各三钱、金银花四钱、胡椒二十一粟,川乌一钱,官桂一两,碾碎成末粉。再糯米三升蒸熟,同米泔拌入末粉搅匀,搓龙眼大的丸子,盛入磁盆内盖紧,连盆晒七日,窖藏。若想吃了,取出一丸,混入滚水一壶中,顷刻成酒,口感绵甜醇厚、回味久长,且具强身健体功用,是谓吃过可赛神仙,因而得名。”
众人被说的心动,却也知市价不菲,而杨卿素日并不擅设宴请同僚,有些方面可谓节俭。
不过此趟杨衍倒也别无二话,只吩咐拿来吃就是。
舜钰看着满桌吃食,这种茶楼酒肆的菜本就是京城有名的,甚有些春夏时鲜都是旁处难觅,甚么嫩蚕豆炒麻雀、甚么腌韭菜花烧肉,甚么火腿烧三笋,那三笋分别是天目笋尖、冬笋干、嫩鞭笋,都是在新采摘时藏在窖里精心保存的,到了这时还很新鲜。
舜钰瞟见满满有盘糟螃蟹,挟只搁碗里,拆去麻皮丝,挑掉一块茴香、一片甘草。
杨衍饮口酒觉得烧心,便只吃香茶,看舜钰倒是挺欢乐,自顾掰条蟹腿边吃,边咂口神仙酒,小脸一副赛神仙的态,他不禁莞尔,莫名被引得馋:“给我条蟹腿。”
舜钰手微顿:“在下替杨大人挟只肥的罢。”
遂要伸筷去挟,却被杨衍阻了,他说:“我脾胃虚寒,不敢多食,吃点儿腿子肉即可。”
接过舜钰递来的蟹腿,可那眼神却令他不喜,语气含起讽弄:“你勿要同情我,这身骨再是不济,娶妻生儿还是行的。”
旋而蹙眉看向姜海:“樊司丞在哪里他表妹呢”
正问着,樊程远已匆匆走进来,抹把额头薄汗,再拱手道:“下官那表妹实在是倔性子,只道闺阁女儿怎能抛头露面任由男子相看,死活不肯随来,还望大人恕罪。”
杨衍倒无谓,他本也不过心血来潮,倒是姜海言带戏谑:“你不是说她性子分外柔和么,大理寺官员可不兴打诳语。”
樊程远笑回:“下官亦说她小家碧玉难登台面,比不得京城名门淑女眼界高宽。”
杨衍摆手淡道:“一日夫妻,百世姻缘。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只是无缘份罢了,与名门淑女或小家碧玉无甚干系。”
姜海等人便不再纠结于此,又闲聊起旁的话来。
黄四娘抱着月琴开始唱曲,一众推杯换盏,语笑暄阖,倒把素日的嫌隙拉近不少。
正是兴起时,忽听得邻壁两声重重踢门,振得屋顶似在颤动,接着脚足凌乱纷响、尖喊吵嚷不绝,黄四娘停了唱曲,疾步朝门方向去,苏启明樊程远等几也随在后。
舜钰看杨衍同姜海凑近说话,她亦好奇外头出了何事,拿着只螃蟹悄起身,走到廊前不禁怔住,但见邻壁雅阁,七八持绣春刀的锦衣卫簇拥门边,拉弹唱曲的艺人及锦衣华服客、被连推带搡从里出来,喝令赶紧离开,渐不再有人出。
细听房里人声依旧杂乱,也就片刻功夫,三四锦衣卫将两人五花大捆押出,她定睛望去,那两人竟赫然认得,一个是兵部右侍郎刘燝,一个是五军都督府佥事杨凤,神情皆愤怒溢于言表,形容狼狈至极。
舜钰心底沉甸甸地,见锦衣卫开始陆续离开,遂让开道贴墙而站,蓦得左手腕被只大手箍住,惊得扭头去看,却是锦衣卫千户曹瑛清风,他目光幽沉也在看她,有抹星芒一逝而过,嚅唇想说甚么又没说,忽而唇角勾起,放开她,另只手拈过她紧捏的螃蟹,放嘴前咬了口。
边吃着,边大步走出舜钰的视线。
第陆零柒章 小调情
舜钰下了马车,朝苏启明拱手告辞,方抱着一坛神仙酒往杨林胡同走。
她其实没吃几盏,哪想得这酒初入口绵甜,后劲却凶猛,此时走路脚步都有些虚浮。
秦宅前靠墙站着沈容,正在拭剑,月光如炼照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清清淡淡地。
蹙眉看舜钰走近,他剑入鞘中,话不多说,只简短一句:“二爷在等你。”擦身而过走向胡同口。
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听得铜钹声响,院里扇火炖药的董大娘抬起头来,见是舜钰忙说:“二爷在净房,您先回屋里等会儿。”
舜钰咧嘴笑着往净房去,沈桓蹲在廊上边嗑瓜子,边逗只白猫玩,铜铃大眼直瞟酒坛子:“甚么酒二爷在洗澡,光溜溜地,你个女子,进去羞不羞”
“要你管”舜钰两腮酡红,语调清脆:“我请二爷吃酒。”
“当心吃一嘴子洗澡水。”沈桓冲趔趄的背影喊,扭头瞧董大娘掐腰站着嗤嗤在笑。
“董娘子你笑甚我可懂二爷的规矩,你净等看她稍会被撵出来的狼狈相”说着把瓜子皮洒地面上,趴俯的白猫儿伸舌头舔了舔。
董大娘叹息一声:“沈指挥使打算何时娶妻记得你欢喜那个叫喜春的丫头”
沈桓一骨碌站起来:“沈容去沽酒半日了,怎还不回莫不是道上遇见小妖精被迷了魂魄,我得瞧瞧去”嘀咕着溜了。
董大娘有些好笑,这沈桓嘴上混话串串不饶人,实则却是个甚么都不懂的纯情汉子摇摇头,扇起一缕青烟,药罐子咕嘟咕嘟溢出苦味来。
沈泽棠拂净面庞水渍,忽听廊上窸窣足响,他警觉地拿过青龙剑,猩猩红毡帘一掀,舜钰抱着酒坛子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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