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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一盏酒下肚,此话题也就过了,又开始说起当年三人在京为官的事来。
她继续吃鲜辣的兔丁,却见沈二爷随手挟个圆嘟嘟红酱过的东西放至她盘里。
舜钰看了半晌没瞧出是何物,趁他吃茶时悄声问这是什么,滋味可好
沈二爷颌首,声音柔和极了:“这是鸡屁股,俗说吃哪补哪,稍会你的屁股要倒大霉,先补补为宜。”
舜钰额头的汗滴下来,这人心胸忒狭隘,讪讪想讨饶来着,忽听得马昌远说,他似乎醉了:“时光弹指过,离京六年已逝,或许是因清明将至,最近常想起田尚书生前种种来,我在后山替他修了座衣冠冢,每年也好有个拜祭的地处。”
唐同章的脸倏得发白,厉声低叱:“糊涂那是抄家灭门的罪臣,你怎能冒大不韪替他立冢拜祭,若被谁发现并告发,我也要受你牵连,你趁早将它拆除,否则莫怪我不顾曾经的同僚之谊。”
说着起身朝沈泽棠作揖:“天色已然不早,下官在外头等候沈大人。”旋即甩袖先离去。
马昌远呸了一声,醉熏熏看向舜钰,晃着手指头问:“小监生,你可知晓田尚书满门抄斩案”不待舜钰答话,他自言自语道:“你看去不过十六七年纪,想必是不晓的。”
舜钰抿抿唇,把梅花酒一饮而尽,又提壶自倒一盏。
马昌远还在说:“我官场半生看透世情薄凉,这人旦得逢遇大难,那身边平日里团团围转的,你且看他们,有落井下石借此升官发财的,有明哲保身事非不分的,还有说情抗辩贬官发配的,此种最值敬重,却世间寥寥,我如今两袖清风,砍樵南山,有何畏惧,倒是唐同章那嘴脸可恶,当年田尚书可没亏待他”话音愈渐愈小,终是阖眼趴着睡去了。
门帘子一掀是锦娘走进来,见着此情景蹙眉又无奈,朝沈泽棠搭手作礼,有驱逐意:“父亲已醉得再难待客,沈大人若无它事,还是请早些回罢。”
“好”沈泽棠看一眼舜钰,并未多说什么。
车轮子轱辘轱辘,出来时是晌午,回去已是日暮。
春风把帘子开了又阖,车厢内忽明忽暗,沈泽棠同舜钰并肩坐着。
沈泽棠朝窗外望去:“厨房里与锦娘谈的如何”
流霞穿树炊烟低袅,农人正踩踏黄昏归家。
听得舜钰语气淡淡地:“唐金行为令人琢磨不透,她让锦娘在马车帘上绣双头蛇,致百姓皆知马车是锦娘家的,又于五日前将马车借走,于昨夜五鼓接走应天府衙出来的人,明知有个吃豆腐脑的伙计在侧,并不躲藏避讳,倒显得刻意而为之,引着我们寻到锦娘家来,似乎想让我们在此,寻出什么秘密来。”
沈泽棠放下帘子,凝神静默,再看向舜钰时,眸中有暗流涌动。
第叁叁玖章 难亲近
舜钰又道:“马昌远想吃锦娘做的东坡肉,其实她是做了一碗。”
“那为何不端来”沈泽棠接着她的话问。
“因为有毒。”舜钰淡淡地:“锅里的水掺了毒,焯好的猪肉块看着与寻常无异,洇在盘底的水却发绿。”
“你倒看得仔细。”沈泽棠笑了笑:“他那里的碗盘碟子也是绿色。”
舜钰颌首,抬手把晚风吹散的碎发捋至耳后:“我还不想死呢。”田家的案子一日不解,她都要惜命地活着。
手才从耳畔落下,即被沈二爷拽住手腕,略施力就扑进他怀里,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想使坏。
舜钰挣了挣,却被他大掌按住脊骨,箍得更紧,她的脸颊贴着宽厚的胸膛,能听到沈二爷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么倔,服个软又能怎样不许再哭了。”嗓音很和善,挟带成熟男子的侠骨柔肠。
她都不知自己何时哭了呢。
温暖来的并不刻意,却最能打动人情。
舜钰便觉心底被狠狠戳了一记,眼泪扑簇簇地止不住。
过去半晌,她才埋首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推搡着要分开,沈二爷不让,抚触着肩胛的嫩骨儿,问:“为什么哭”
为什么哭,不能也不想告诉他。
这一路所见的官员,赵守善、唐同章及马昌远、怕是与田府灭门案子都脱不了干系,而这些人与沈二爷很熟识,谈起父亲来彼此更不避讳舜钰脑袋里的弦倏得绷紧。
“没有哭”碎发犹沾染泪湿,她眼眶红红地:“是梅花酒喝多的缘故。”
这小妞的脾性真是阴晴不定,方还梨花带雨的,让人想把心捧给她,瞧才多久,又立刻翻脸无情了。
以为他看不出她的心思忍不住俯首咬了口舜钰朱红的唇瓣,舌尝到些咸涩味道,才慢慢松开了手。
舜钰使劲擦嘴儿:“你老是这样,恶心不”恰瞟到沈二爷的眼神不善,忙拐个弯儿:“羞不羞,我可无龙阳好。”
沈二爷不置可否,又沉声警醒她:“不许再把我随便推给别人。”
舜钰撇撇嘴,佯装没听到,掀起帘子朝外看风景,忽想起什么,从袖笼里掏出个纸条子递给他:“这是出房门时,锦娘偷塞给我的。”
沈二爷接过打开看,只写着三个字:般若寺。
回至应天府,舜钰疲倦的早早洗漱睡了。
沈泽棠坐在廊下悠闲吃茶,有新蝉忽噪,流萤飞度,明月转花梢间,树影重重满地。
他让沈桓领来个衙役至面前,笑问他般若寺在何处。
那衙役颇机灵,陪笑道:“南京素来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之威名,又是前几朝帝都所在,因而城中遗留多处巍峨宫阙,丰丽别院,更有四百八十寺绵延至今,依旧香火繁盛。唯有这般若寺,却是败落了。”
“这又是为何”徐泾拈髯问。
衙役接着说:“这般若寺原也是座大寺,位于青龙山脚处,远望去,大门三座对开两扇,仿京城宫殿样式,殿顶及墙头皆铺上玻璃瓦,碧天晴空时金光四射,气派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