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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绝无贬义,他的名号不胫而走,怀着各种目的来找他的人也络绎不绝,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想让他给自己理一头帅气的秀发,然后就此精神百倍,精力充沛。他是一个工匠,也是一个真正的手艺人,每当他工作完毕,都会低头在客人的肩膀旁,仿佛在照相之前摆着动作一样,和客人一起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用普通话说上一句:
“瞧,多帅”
陈云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自己也常常光顾,但是他并非那么执着,会长期排上一个小时的队来等待他的服务,一般情况下,前面有1、2个人等着的话,他就会放弃,若是女人,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外婆正在和三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着,她熟练的手法既迅速又准确,很快的就将染发剂调试好并给涂抹上去,这时候的陈云,正在理发室的外面踱着步子,并不是因为无聊,理发馆外的小道有三四米宽,另一侧是堡坎,下面有杂乱的野草和枯断的木枝,散发着阵阵的霉味,被冷风一吹,混合着青苔和泥土的味道,和鞭炮带来的火药味有着不同的感觉。
“你也喜欢这样的景色吗”
陈云的感受被打断,他有些慌忙的转身和曾长江,就是那个年轻的理发师打了一个招呼,他侧身点了点头,将双手抱起来,望着堡坎对面那一片平房,没有说话,任由烟灰随风飘洒着。
“打发时间而已,这么忙,还有时间出来抽烟”
陈云亦再次对着杂草和朽木的方向,难以想象,这里还有小池塘和菜地。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再说磨坊还给让骡子休息,累了就得停,不然就出不了好工。”
这位名叫曾长江的大哥说的话句句在理,很有独特风格。陈云在他这里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人生,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早就知道,人生就应该与众不同各具色彩。
“放假了挺好,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他完全侧身过来,低着头弄烟灰,扬起嘴角,没有直视陈云,这句话说得缓慢,有怕自己听不清楚的担忧。
一阵沉默,没人想急于知道答案,陈云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读书,有什么理想,将来要做什么,这对于似乎蛮有逻辑且总是喜欢计划考虑的自己来说反倒变得迷茫,这问题让他有挫败感。实际上,这问题让大多数学生有挫败感,这不只是制度和时代所带来的问题,还是一个文化和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
哼哼,他清清嗓子,至少自己知道越是这样便越代表接下来的内容空洞,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是搪塞。
“没想过,幼儿园,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现在,是像歌里唱的那样,听爸爸妈妈的话而已。有的时候我会想应该怎么办不过就是找个工作,平平淡淡的生活。你呢怎么走上这条道路所谓梦想”
回答问题之后在反问一个问题,是所谓真诚的交流还是那些伟大的辩论赛中形成的习惯
曾长江没有直接回答,蹲了下去,深深的吸上一口香烟,吐出一个个漂浮着的烟圈:
“初中毕业之后跟着阿姨学,十八岁之前去广州,待了两年,住的是巷道阁楼,每天都是打杂,看,练,拖地做清洁,其实北上广深没有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为了赚钱去了上海,终于还是要回到了这里”
他的香烟快要燃尽,却没有抖一次烟灰,他的叙述伴着平静的伤感,尽是表面看似平常的思乡之情,望着那一排平房的眼睛一动不动,若往里看,深邃到无边无底。
“在外闯荡都是这样,中国人,总归还是家乡好,回来和亲人们一起,始终有个照应。”
他们不再说话,短暂的宁静之后,理发师站起来,继续开始他的工作,陈云也没有回头,空气中还有烟味,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缩影
觥筹交错的场景他还不是很习惯,虽然参加了很多次团年饭,大人们喝得热火朝天的景象早已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但是要自己真正的参与,的确这是第一次。因为成为了大学生,已不再是小孩。
这是陈云考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春节,算是一件大事儿了。家里的亲戚难免要在此团年饭的时候讨论这个问题。他的姨妈和舅舅分别来自公务员队伍和大型国企,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想象,开会,领导发言,总结,归纳,明年计划,等等一系列的套路让陈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那一官半职的姨父姨妈口若悬河的滔滔不绝于耳,还有领导舅舅的那些国企式发言,让他立马遁入了一个奇特的空间,不管环境是多么的喧闹,忙碌的人们干着各自的事,但都和自己无关,景象,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遁入了一个自己的世界里。
他被分配了很多任务和工作目标,实际上陈云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形式,至少在大学时代他想保有自己应有的自由,可是有什么办法领导在任何时候都是领导,没有下属,没有下达指示和命令的生活让这个国家庞大的国家机器的成员发疯。相同的道理当然适用于处于完全相同体制下的国企之内。它们的存在早已偏离当初从外埠舶来时的意义,它们都只是载体,让这个有着几千年传统文化的国民们实现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的工具而已。所以,法院,电力局,铁路,中石油,天然气,水厂等等,它们的所有产品都是附属品,真正生产的是成功,历史和功绩,还有理所应当随之而来的欲望,权利,以及由它们造成的不可自拔的漩涡。
想到自己不可避免的将要融入这样的地方,每每让陈云觉得很沮丧。虽然把精力放在学习之上,他还是知道有那么一天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看低,不屑,甚至怨恨的人的时候是有多么的难堪,尴尬,更让人揪心的是,那种对自己的否定和痛苦。
在这桌子上待着的一分一秒都是如坐针毡的煎熬。他完全可以开怀畅饮的,就像和新认识的同学一样,可是在这里他做不到,从来都只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但若是话不投机则半句多。他的领导们没有阻止他放下酒杯,他们依旧认为他应该少喝,这是从伪善的长辈的角度出发来阐述问题的,不过没有人能够拒绝领导的命令,还有训话及肺腑之言。人们之所以追求权利,是因为它能够满足欲望,控制能够让自己随心所欲
这讽刺的家宴终于结束了。陈云想到过,但是却又万万没想到,他的家宴,居然比很多公司的年会晚宴还要正式。和有着以公司经营为主线的年会晚宴相比较,这群家长居然能够在和自己亲人团聚的时候搞得像开三中全会一样,这不是家,这没有情,这只是无边无尽的欲望走不到尽头而已
外婆家似阳台却不像阳台的地方,窗外响着阵阵鞭炮声,死一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