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碗醒酒汤（2/2）

骨头脚步顿住。

她看见他咳得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湿意，却仍固执地伸手，想去搅动那罐越来越散发出古怪气味的“汤”。

那一刻，百年前某个相似的画面突兀地撞进脑海：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夜晚，她因为练功岔了气，胸口闷痛，也是在这个小厨房，那个小小的花千骨，手忙脚乱地想为师父煮一碗安神茶，却弄得一片狼藉，最后还被闻讯而来的师父沉着脸拎了出去……

画面一闪而逝，却让骨头的心软了一瞬。那点因被窥探而生出的恼怒，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无奈，是酸涩，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她终究没有现身，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站在窗外阴影里，看着那个清冷绝尘的尊上，如何为他臆想中“需要醒酒”的她，笨拙地、固执地熬着一碗注定难以下咽的汤。

陶罐里的液体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混合着焦糊、酒气、姜葱辛辣的、难以形容的气味。白子画用一只汤匙舀起一点，吹了吹，迟疑地尝了一口。

骨头清楚地看到，他的眉头瞬间拧紧，喉结滚动，似乎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对着那罐失败的“作品”，背影竟透出几分茫然和无措。像是个做错了事，却不知该如何弥补的孩子。

许久，他抬手，似乎想将整罐汤倒掉。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停住了。他转身，从一旁的橱柜里找出一个干净的、绘着青花的瓷碗，用清水反复冲洗了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陶罐里那些颜色可疑的液体滤出，盛了浅浅一碗。

然后，他端着那碗汤，没有用法术，而是一步步，缓慢而平稳地，朝着骨头所住的偏殿走去。

骨头看着他走过庭院，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伤势和仙力耗损所致，但端着碗的手却极稳，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悄无声息地先一步回到了偏殿，合衣躺在榻上，闭上眼，装作已然入睡。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片刻的寂静，是犹豫。然后，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隙。

他没有进来，只是将那只温热的瓷碗，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门内的矮几上。

骨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榻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复杂，带着未尽的话语和深藏的担忧。然后，门又被极轻地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那碗汤散发出的、古怪却温热的气息，幽幽地弥漫在空气里。

骨头睁开眼，望着帐顶，久久没有动弹。心口那根丝线，似乎又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这一次，带着微暖的温度。

（第八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