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求生者季夏踩着残骸成长(2/2)
她接着褪下了那双已经浸染了暗红血污、变得滑腻沉重的战术手套,仿佛要急切地剥离一层粘附在皮肤上、象征着死亡与污秽的第二层皮。
当指尖直接接触到阴冷的空气时,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上面仍然残留着军刺握柄的冰冷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非人生物的触感。
她需要清洗。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攫住了她。
她用手撑地,踉跄着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煮烂的面条一样绵软无力。
尝试了两次,才勉强依靠着铁门的支撑,摇晃着站起身。她一步一步,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走向院子角落那个锈迹斑斑、仿佛被岁月遗忘的老旧水龙头。
拧开开关的瞬间,先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哗——”的一声,一股略显浑浊、但很快变得清澈的水流冲泻而下。
她迫不及待地将双手伸到冰冷刺骨的水流下。
她开始用力搓洗双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的皮肤里,反复地、仔细地揉搓着指缝、指甲边缘每一个可能藏匿污血的细微之处。
水流冲走了表面的血污,在手背上泛起白色的泡沫,但那种无形的、心理上的黏腻和腥臭感却顽固地残留着,仿佛已经渗透进了皮肤的纹理之中。
接着,她捧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用力揉搓着曾经被血滴溅到的脸颊皮肤,尤其是颧骨和靠近耳根的地方。
冰冷的水刺激得她皮肤泛起一片片的红痕,寒意直透颅骨,让她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可是,那种臆想中的、被污染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冷水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更令人作呕。
冰冷的清水非但没有缓解喉咙和胃部的不适,反而似乎激活了更加强烈的恶心感。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酸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喉咙阵阵发紧,贲门处传来痉挛般的收缩。
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再也无法抑制地剧烈干呕起来。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扭绞,剧烈地收缩着,却因为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苦涩的胆汁和酸水。
生理性的泪水被这股强烈的反应逼出了眼眶,混合着脸上的冷水和未擦干的湿痕,狼狈地滴落在脚下的泥水里。
她呕得全身颤抖,额头上渗出新的冷汗,整个人蜷缩在水龙头旁,显得无比脆弱和渺小。
她的脑海里,如同坏掉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反复地、以慢镜头和高清细节闪回着刚才那短暂却足以改变一生的近距离杀戮画面。
军刺刺入那苍白、略带浮肿的脖颈时,传来的并非影视作品中利落的噗嗤声,而是一种突破韧性障碍的、令人牙酸的、带有明显阻力的滞涩感,仿佛在撕裂一层浸湿的厚皮革。
随后,才是阻力突然消失、陡然一轻的穿透感,那感觉空荡荡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
那瞬间,从创口喷溅出的、带着略高于环境温度的、黏腻的黑红色血液,如同慢动作般,有几滴甚至划过阴沉的空气,划出短暂的弧线,落在她面罩的护目镜边缘和脸颊位置的布料上,带来微不可察却重若千钧的重量和触感。
以及那丧尸失去所有力量后,沉重的、软塌塌的躯体砸在湿滑地面时发出的那声闷响,像一袋浸水的沙土。
这些细节,远比任何精心制作的恐怖片都更具冲击力一万倍,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影像,而是融合了触觉、嗅觉、听觉的全方位感官烙印,狠狠地、粗暴地冲击着她接受了二十年文明社会教育、法律道德熏陶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壁垒和心理防线。
恶心、恐惧、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尽管出于自卫却依然沉重的负罪感。
种种激烈而负面的情绪,如同沼泽地里翻涌上来的有毒气泡,交织在一起,将她紧紧包裹,让她浑身发冷,从骨髓里透出寒意来。
然而,就在这片生理极度不适与心理强烈震荡的泥沼最深处,在呕吐带来的虚脱和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如同在极寒冰原下经过千锤百炼而淬火成钢般的东西,也开始从她心底最黑暗、最本能的角落悄然滋生,并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向上蔓延。
这信心并非胜利的喜悦,没有丝毫的快意,它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带着呕吐物的酸苦,带着冰冷的清醒认知。
她做到了。她直面了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恐怖,在生死一线的、电光石火的关头,摒弃了无用的犹豫和软弱的恐惧,做出了最残酷却也最必要的决断。
并且,她依靠着自己日复一日近乎自虐般的体能训练、反复演练的格斗技巧、以及对武器性能的熟悉。
这些在和平年代曾被旁人视为过度未雨绸缪的准备,在此刻,真正化为了保住性命的关键。
她活了下来。不是靠运气,不是靠别人的拯救,而是靠她自己。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生存考验的通过,更像是一次对旧有自我的、血腥而彻底的凌迟与重塑。
那个曾经在阳光明媚的和平校园里、在父母温暖羽翼庇护下、会对电影里血腥场面闭眼尖叫、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普通女大学生季夏。
正在这场冰冷彻骨、肮脏血腥、充满绝望气息的雨中,加速死去,血肉模糊。
而一个双手沾满血污与泥泞、胃里翻江倒海、眼泪尚未擦干、眼神却在痛苦与挣扎中逐渐淬炼出异样坚定光芒的、属于这个残酷末日的生存者季夏。
正踏着旧日幻影的残骸,摇摇晃晃地、步履蹒跚地,却又是无比顽强地、不可逆转地,从这片污秽之地站了起来。
她的脊梁,或许还在细微颤抖,但内部,已有钢铁开始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