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凤印在手（2/2）

杨夫人见女儿如此清醒，欣慰地点点头，目光中透出历练带来的智慧与决断：“你自幼便比旁的孩子有主意，心思缜密，为娘是知道的。宫内诸事，有崔嬷嬷和云岫这些忠心的老人帮衬，为娘也会帮你仔细看着，特别是弘儿和贤儿身边，定要梳理得铁桶一般，断不能有丝毫闪失。至于前朝，杨氏一族为避嫌，明面上自不会过多介入，但也会动用一些故旧关系，暗中为你留意各方风声，若有异动，必会设法传递消息进来。你兄长元庆那里，为娘也会去信，叮嘱他恪尽职守，谨言慎行，绝不可借你的势妄为，以免授人以柄。”

有了母亲这位经验丰富的长辈坐镇宫中，以及背后弘农杨氏潜在的信息和支持网络，伍元照顿觉应对未来风浪的底气足了许多。母女二人又低声商议了许多细节，从宫内人事的安排，到如何应对可能的各种发难，直至夜深。

三月二十八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和煦的春风拂过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带来了桃李的芬芳，也带来了帝国新后册立大典的盛大与庄严。

从子时（午夜23点至1点）起，伍元照便在内侍省和礼部女官的伺候下起身，开始了极为繁琐复杂的典礼前准备。斋戒、沐浴，用的是浸满兰汤、丁香等名贵香料的温汤；熏香，身着素白中衣，在缭绕的沉香烟雾中静坐良久，让香气浸润每一寸肌肤；更衣，则是一项浩大工程。

皇后祎衣，是仅次于皇帝衮冕的最高等级礼服。深青色的质料，象征着东方与生长，上面用五彩丝线绣满精致的翚翟（长尾野鸡）纹样，华美庄重至极。内衣、中单、蔽膝、大带、绶带……一层层穿上，每一件都有其讲究，配以硕大而精美的珠翠花冠，以及各式玉佩、组绶，整套行头重达数十斤。当伍元照终于在宫女们的搀扶下，将这身象征天下母仪至尊的礼服穿戴整齐，端坐于巨大的铜镜前时，整个寝殿内鸦雀无声。

镜中人，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平日里那双含着春水般温柔的眸子，在皇后礼服的映衬和隆重妆容的点缀下，竟透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与高贵。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混合着系统悄然提升的“威仪”属性，以及她此刻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与决绝，让她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万人之上，母仪天下。连见惯了风浪的崔嬷嬷和杨夫人，眼中都充满了惊叹与欣慰。云岫更是激动得眼圈发红，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吉时将至，庄严恢弘的礼乐声从太极殿方向响起，钟磬齐鸣，肃穆悠扬，传遍整个皇城。伍元照在司礼太监的高声唱导和宫女内侍的簇拥下，登上早已等候在殿外的皇后銮驾。仪仗队极其庞大，前有手持雉羽扇、香炉、拂尘、金瓜、钺斧的仪卫开道，后有捧着皇后册宝、印绶的太监宫女跟随，旌旗招展，伞盖如云。队伍缓缓离开立政殿，沿着铺陈了崭新红毯的宫道，向举行正式册封仪式的大朝会正殿——太极殿行进。

道路两旁，禁军侍卫盔明甲亮，持戟肃立，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所经宫阙，所有宫人无论品级，皆早早跪伏于地，屏息静气，不敢仰视。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春日花草混合的奇异芬芳，唯有庄严的礼乐、整齐的脚步声和仪仗的轻微碰撞声在寂静的宫苑中回荡，更添肃穆。

太极殿前，汉白玉铺就的广阔广场上，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品级爵位，井然有序地肃立等候。亲王、郡王、国公、各级文武官员，身着各式朝服，绯紫青绿，色彩分明，如同铺开了一片庄严的人海。当皇后的仪仗出现在御道尽头时，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惊叹，或隐含嫉妒与敌意，齐刷刷地聚焦于那銮驾之上，凤冠翟衣的身影。

【阵营洞察】技能在此刻被动运转到了极致。伍元照虽目不斜视，面容沉静如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数道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浪潮般涌来：有来自中低级官员和部分宗室的“敬畏”与“好奇”；有来自某些世家出身官员的“冷淡”与“审视”；更有几道格外锐利，带着“深度敌对”甚至“隐藏杀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她所在的方向。她无需去看，也知道那必然来自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核心圈层。

她调整呼吸，将脊背挺得笔直，在司礼官的引导下，一步步踏上了通往太极殿丹陛的汉白玉台阶。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翟衣的裙裾在身后缓缓拖曳，佩玉叮咚，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阳光洒在她身上，深青色的祎衣反射出庄重的光泽，珠翠花冠璀璨生辉，她容颜绝美，气度非凡，宛若神女临凡。

礼治皇帝身着十二章纹衮冕，早已等候在太极殿丹陛的最高处。他看着自己的皇后，在万众瞩目下，迎着朝阳，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步伐从容，仪态万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骄傲感，以及一种“得偿所愿”的释然。这不仅是他的皇后，更是他亲手挑选的、代表着他意志的盟友，是他挑战旧秩序的一面旗帜。

繁复庄重的册封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祭告天地、宗庙的仪式早已由礼官代劳，此刻在太极殿内，是核心的受册宝环节。中书令宣读文采斐然、骈四俪六的册后诏书，盛赞伍元照的淑德贤良，母仪之风。然后，由侍中（门下省高官）将盛放皇后玺绶的金盘，恭敬地呈递给礼治皇帝。

礼治亲手拿起那方沉甸甸的、用和阗美玉雕琢而成、象征着皇后权威的玉玺，以及配套的宝绶，郑重地放入伍元照高高举起的双手之中。

当那冰凉的玉玺和柔软的绶带落入掌心的那一刻，伍元照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无上权力，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山岳压顶般的责任。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便与这个庞大的帝国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深吸一口气，依照礼制，深深叩拜下去，清越而坚定的声音通过特殊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极殿广场，甚至远达百官队列的末尾：

“臣妾伍元照，谨受册宝。必恪守妇道，辅佐陛下，母仪天下，不负圣恩！”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接着，銮驾移驾两仪殿。这里是皇帝日常听政和举行大型宴会的地方，此刻，殿内殿外跪满了按品级大妆的命妇（百官的母亲、妻子）以及后宫有品级的妃嫔。当伍元照与礼治皇帝并肩坐于高高的凤座与龙椅之上时，司礼官高唱：“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如同雷鸣，如同海啸，震得人耳膜发聩，在整个殿宇内外回荡，直冲云霄。这声音，代表着承认，代表着臣服，也代表着无尽的欲望与凶险。

伍元照端坐凤座，面容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拜的黑压压的人群。她看到了站在文官首位、面无表情、仿佛泥塑木雕般的长孙无忌，【阵营洞察】反馈回冰冷刺骨的“深度敌对”；看到了站在他身侧、脸色晦暗难明、勉强维持着恭敬姿态的褚遂良；也看到了许多面孔上复杂的情绪。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正式站到了这个时代权力漩涡的最中心。以往的明争暗斗，大多局限于后宫的方寸之地，而从此以后，她的战场将扩展至整个前朝，与天下最顶尖的权势人物博弈。风刀霜剑，将更加酷烈。

册封大典持续了整整一日，直至夜幕深沉，星斗满天，方才宣告结束。当伍元照回到已经重新修缮、更换匾额、正式成为皇后正殿的“立政殿”时，只觉得浑身骨架都像要散开一般，每一个关节都充满了酸胀疲惫。卸下那重达数十斤的礼服和头冠，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

新的立政殿较之缀锦宫更为宏伟轩敞，陈设也更为奢华庄重，每一件器物都彰显着国母的尊荣。然而，伍元照根本无心欣赏这崭新的环境。她挥退所有普通宫人，只留下了崔嬷嬷、云岫和母亲杨夫人。

“嬷嬷，云岫，”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异常清醒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今日之后，我等更是身处炼狱火海，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这立政殿内，所有宫人，无论原先在何处当差，一律重新严格筛查。内殿侍奉，尤其是靠近寝殿、书房以及两位皇子居所的人，必须是绝对可靠、身家清白、且经我们仔细考察过的。以往王皇后时期的旧人，无论表现如何，一个不留，全部寻个由头，调离立政殿，分配到不重要的地方去。此事，母亲和崔嬷嬷共同负责，云岫从旁协助，要快，要稳妥，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是，娘娘（皇后娘娘）！老奴（奴婢）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

【系统提示：重大历史节点“册封皇后”完成。宿主正式获得大唐皇后位格。威望大幅提升。气场+10。获得积分1500点。解锁称号“六宫之主”（佩戴效果：于后宫范围内，所有技能效果小幅提升）。当前积分：2450点。】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更新——“母仪天下”。任务要求：稳固后位，平衡前朝后宫势力，培养皇子，最终成为天下臣民敬仰的国母。任务难度：极高。任务阶段（一）：化解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保守势力攻势，初步建立皇后权威。奖励：视完成度而定。】

积分的暴涨和新的任务提示，并未让伍元照感到丝毫轻松。那“极高”的难度评级，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次日，她便以大唐皇后的身份，首次正式处理六宫事务。她没有急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免引人侧目，授人以“新后躁进”的口实。她的第一道命令，是下令尚宫局会同内侍省，彻底核查所有宫人的名册，详细核对每个人的年龄、籍贯、入宫年限、履历背景，以及有无亲属在涉案的王、萧二家或其关联势力中任职。表面上的理由是“新后初立，欲施恩于下，抚恤年长有功之宫人，同时清查冗员，节俭用度”。但实际目的，是借此机会，不动声色地清理王皇后和萧淑妃安插在六局二十四司中的残余势力，同时将她信得过的人手，或提拔，或调任，安插到一些关键的位置上，如尚食局（掌管饮食）、司闱局（掌管门户）、以及负责皇子起居的部门。

同时，她以“为国祈福、彰显新后仁德、抚慰因之前宫闱之变而无辜受牵累的亡灵”为名，郑重上表奏请皇帝，对因王皇后、萧淑妃之事而受到牵连、但查无实据或罪不至死的一些宫人及其在宫外的家眷，酌情从轻发落，或减刑，或释放，对于确实生活困苦的，给予些许钱粮抚恤。这一举动，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妇人之仁”，却在消息灵通的底层宫人中悄然赢得了一些好感，为新后博得了一个“宽厚”、“仁德”的名声，与之前王皇后的严苛和萧淑妃的骄纵形成了鲜明对比，初步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她初步理顺宫内事务，试图稳住基本盘时，一场预料之中却更加恶毒的风暴，终于袭来了。

这日午后，她正在立政殿偏殿的书房内，仔细翻阅尚宫局呈报上来的上月宫中用度清单，试图从中找出可能被动手脚的环节，小栗子甚至来不及通传，便脸色煞白、脚步匆匆地疾行而入，也顾不得礼仪，压低声音，急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今日京师坊间，尤其是东西两市、平康坊等热闹之地，突然流传起一些手抄的话本册子和坊间小曲，内容……内容极其污秽不堪！”

伍元照目光一凝，手中蘸满朱砂的笔顿在了账册的某一行数字上，抬起眼，冷静地看着小栗子：“说下去，什么内容？”

小栗子咽了口唾沫，艰难道：“那话本唤作《掖庭秽史》，小曲名叫《狐媚吟》……内容……内容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艳曲，暗指娘娘您……您早年身处掖庭之时，便……便行为不端，与……与某些看守宫禁的军吏、乃至……乃至某些有意攀附的朝臣有……有私情往来！” 他额上冷汗涔涔，“更……更恶毒的是，里面还影射六皇子殿下的祥瑞之兆，乃是……乃是娘娘您与某些妖道合谋，用巫蛊邪术，窃取……窃取大唐国运，伪作天降祥瑞，欺瞒陛下所致！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编造了些所谓的‘细节’，如今已在市井间迅速传开，不少无知小民听得津津有味！”

伍元照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朱红的墨点滴落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如同鲜血。她心中怒火翻腾，这攻击，比她预想的更加卑劣、更加狠毒！不仅是要彻底玷污她的名节，将她钉在耻辱柱上，更是要彻底否定礼弘继承权的合法性，将其打为“妖孽”、“窃国者”，这是要将他们母子彻底置于死地！

【系统提示：舆论危机升级！检测到有组织的、恶意的、针对宿主个人品德及皇子合法性的诽谤攻击。危机来源指向性增强（长孙无忌关联度85%，废后家族关联势力80%）。危机等级：高！触发特殊限时任务“清源正本”：找出流言源头及主要传播节点，予以有效反击，并尽可能消除负面影响。任务奖励：积分800点，特殊道具“舆情监测罗盘”（可小范围追踪特定流言扩散路径及源头方向）。失败惩罚：威望大幅下降（-15），皇帝疑虑度中度增加，皇子礼弘声誉严重受损。】

系统的警报尖锐刺耳。失败惩罚极其严重，尤其是对礼弘声誉的影响，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知这些污秽之物的源头，大致来自何处？”伍元照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锐利如刀。

小栗子擦了把汗，低声道：“奴才一得到消息，便立刻让手下机灵的小太监们分头去打探。这些话本和小曲，最初是从平康坊那些最下三滥的暗娼馆、以及一些专供地痞流氓、落第文人消遣的茶楼酒肆流传出来的。制作粗糙，但传播极快。背后似乎有……有某些世家旁支的不肖子弟、以及一些屡试不第、心怀怨愤的文人参与编造散播。他们得了大笔钱财，行事隐秘。但更深层的指使者，隐藏得很深，一时难以查清。”

平康坊，长安城有名的“红灯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正是散布流言、难以追查的绝佳之地。牵扯到世家旁支和失意文人，这背后是谁在出钱、出主意，几乎已呼之欲出。这是典型的利用底层舆论来倒逼上层的策略。

伍元照沉默片刻，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强行下令官府查禁？那只会显得心虚，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好奇和反弹，给人口实说新后“堵塞言路”。置之不理？那流言只会愈演愈烈，直至积毁销骨。必须反击，但必须巧妙，要借力打力，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她迅速做出了决断，沉声吩咐，语速快而清晰：“小栗子，你做得很好。立刻加派人手，继续暗中查探，重点是盯紧平康坊那几个最初流传出话本的馆子，以及可能与长孙家、王家、萧家等有关的闲散人员。但切记，只可远观，记录往来可疑人等，绝不可靠近，更不可动手拿人，以免打草惊蛇或被反咬一口！首要任务是摸清他们的脉络和资金流向。”

“奴才明白！”小栗子领命。

“崔嬷嬷，你去请母亲立刻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她需要借助母亲和弘农杨氏的信息网络来分析局势，或许杨氏在士林清议中也能找到反击的切入点。

“云岫，为本宫更衣，梳妆，不必过于隆重，但要端庄得体。本宫要去两仪殿求见陛下。” 她必须立刻让皇帝知晓此事，但不能是哭诉告状，而是要以一种受害 yet 顾全大局的姿态，引导皇帝亲自出手，这比她自己出面要有力得多。

“是，娘娘！” 云岫和崔嬷嬷立刻行动起来。

伍元照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眼神却冰冷如铁。凤印在手，意味着她掌握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和资源，但也意味着她成为了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心。这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风雨，来得如此急，如此恶毒，意图将她刚刚获得的荣光彻底浇灭，将她和她的孩子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仿佛那沉重的皇后冠冕已然在顶。她的背影在立政殿宏伟的廊柱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单薄，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力量。

风暴已至，唯有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