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绝壁同焚(2/2)
家丁们惊魂未定,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头目的怒骂和驱赶下,开始慌乱地寻找下山的路。有人举着火把试图照亮崖壁,但那点光亮在如此深邃的黑暗和狂暴的雨水中,微弱得可怜,什么也看不清。
急速下坠。
风在耳边发出尖锐的嘶鸣,失重感攫取了全身,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陈巧儿紧紧闭着眼,双臂死死抱着花七姑,将她整个护在怀里。她能感觉到花七姑同样用力地回抱着她,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撞击并没有立刻到来。
她们似乎砸穿了茂密的树冠,枝叶断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身体被反复抽打、阻挡,下坠的速度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一些。但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一次撞击!
“呃!”
后背和侧腰传来一阵剧痛,陈巧儿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她抱着花七姑,两人一同重重地摔在了一个倾斜的、长满湿滑苔藓和杂草的缓坡上,根本无法稳住身形,立刻不受控制地沿着陡峭泥泞的坡面向下翻滚。
天旋地转。
泥土、碎石、断草不断灌入口鼻,身体在翻滚中撞击着一切凸起物。陈巧儿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逐渐模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本能,死死不松开怀里的人。
不知翻滚了多久,那令人绝望的加速度终于减缓。她们似乎冲进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密集的枝条再次提供了缓冲,最后,“噗通”一声闷响,两人重重地跌落在了一处相对平坦的、积满了雨水和落叶的洼地里。
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暴雨砸落在四周树叶和积水上的哗哗声,以及……彼此粗重、痛苦而急促的喘息声。
陈巧儿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剧烈的咳嗽起来,呛出好几口泥水。她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只有无处不在的、尖锐的疼痛。她挣扎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撑起上半身,第一时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下的花七姑。
“七姑……七姑!”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恐惧。
花七姑蜷缩在泥泞中,脸上、身上全是污泥和刮痕,额角有一处明显的擦伤,正缓缓渗出血丝,混着雨水流淌下来。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听到陈巧儿的呼唤,才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巧儿……”她虚弱地应了一声,试图动一下,却立刻痛得蹙紧了秀眉,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脚……好像……”
陈巧儿的心猛地一沉。她连忙挪过去,不顾自己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检查花七姑的左脚脚踝。只是轻轻一碰,花七姑就痛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借着偶尔划过天际的、已然减弱不少的闪电光亮,陈巧儿能看到,那纤细的脚踝已经以不自然的角度肿起老高,皮肤下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肯定是骨折或者严重扭伤。
在这个时代,在这种环境下,这几乎等于宣判了她们逃亡的终结。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再次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陈巧儿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山崖底部的一处密林,树木高大,藤蔓缠绕,光线极其昏暗。她们摔落的地方还算隐蔽,是一处被茂密灌木半包围的洼地。但抬头望去,隐约还能看到崖顶上晃动的火光,以及隐隐约约的、从上方向下搜索的呼喝声。
李员外的人,果然不肯罢休,正在想办法下来搜捕。
她们并没有安全。只是暂时获得了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
“能……能走吗?”花七姑忍着剧痛,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不甘。
陈巧儿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的脚不行。”她顿了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局势,“他们很快会搜下来。这里不能待。”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黑暗中逡巡,最终落在不远处一片更加浓密的、仿佛是由巨大藤蔓和不知名灌木纠缠形成的阴影上。
“我们去那里,先躲一下。”她指着那个方向,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陈巧儿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花七姑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搀扶着她,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浓密的阴影挪去。每移动一步,花七姑都痛得冷汗直冒,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好不容易挪到那片阴影下,陈巧儿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巨大树根和茂密藤蔓自然形成的狭窄空间,像是一个小小的洞穴入口,仅容一两人蜷缩藏身。洞口垂落着厚厚的藤蔓,如同门帘,将内外隔绝开来。
这简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陈巧儿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先将花七姑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最里面的干燥处,让她背靠着虬结的树根,受伤的脚尽量伸直。然后,她迅速扯下一些旁边的藤蔓和宽大的树叶,尽可能自然地将洞口伪装起来,只留下几道细微的缝隙用于观察和透气。
做完这一切,她才浑身脱力地滑坐在花七姑身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泥土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着的、痛苦的呼吸声。
外面,暴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并未停歇,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树叶。而搜捕者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仔细搜!她们肯定掉在这一片了!”
“分开找!那边灌木丛看看!”
“妈的,这鬼天气……”
火把的光亮透过藤蔓的缝隙,影影绰绰地投射进来,在两人脸上明灭不定。她们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颤抖和冰冷。
陈巧儿屏住呼吸,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晃动的光影。她的一只手,再次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用坚硬树枝削成的、顶端被火烧过变得尖锐的简陋匕首。这是她最后的物理防线。
花七姑靠在她的肩头,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发抖,但她握着陈巧儿另一只手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松开。
脚步声,说话声,就在附近徘徊。
有一次,一个家丁甚至走到了离她们藏身之处不足五步远的地方,用手中的长棍胡乱捅着旁边的灌木丛。棍梢几乎要扫到遮蔽洞口的藤蔓。
陈巧儿和花七姑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万幸,那家丁并未发现这个巧妙隐藏的洞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好像不在这边……”
“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亮也随之移开,周围重新陷入一片相对的昏暗和寂静。
危险,似乎暂时离开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陈巧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装一般,没有一处不疼。她靠在土壁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