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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柴房惊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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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柴房惊魂》

凌晨的寒气,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陈家低矮院墙上的枯草。天地间一片死寂,连惯常聒噪的秋虫也噤了声,只有山风吹过屋后那片松林,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咽,像一头蛰伏巨兽压抑的喘息。

柴房角落,陈巧儿蜷在干草堆里,睡得不沉。这具属于古代猎户陈二狗的身体早已适应了粗糙的生活,但内里那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总在夜深人静时格外敏感。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异响——笃,笃笃——带着某种急促又竭力压制的节奏,穿透了柴房破旧门板的缝隙,硬生生将他从混沌的浅眠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撞了一下。不是错觉。那声音又来了,笃笃笃,更清晰,也更急切,像濒死鸟雀的啄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慌。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皮。陈巧儿无声地翻身坐起,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寒气针一样刺入脚心。他屏住呼吸,挪到门边,老旧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呻吟。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窄缝。

冷风挟着深秋的凛冽,劈头盖脸灌了进来。门外,惨淡的残月光辉勾勒出一个纤细、单薄、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影。是花七姑。

她只穿着单薄的夹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几缕被泪水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肩上挎着一个瘪瘪的小包袱,粗糙的蓝布,打着一个死结。那双总是盛着山泉般清亮笑意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绝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嘴唇被咬得发白,渗着血丝,身体在凌晨刺骨的寒气中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一片即将被狂风撕碎的叶子。

“巧…巧儿哥…”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带着哭过的浓重鼻音。仅仅吐出这三个字,就耗尽了她所有力气,整个人向前一倾,几乎要瘫软下去。

陈巧儿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关于古代生活不便的吐槽、那些利用杠杆滑轮原理改进猎具的小得意、月下看她采茶起舞时心头的微甜……在这一刻被这扑面而来的冰冷绝望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一把将门外那具冰凉的、颤抖的身体紧紧箍住,半拖半抱地拉进柴房,反手用尽全力顶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柴房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门缝和几处墙缝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七姑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山茶花与露水的气息,此刻却裹挟着浓重的寒意和泪水的咸涩。陈巧儿扶她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坐下,自己半跪在她面前,急切地握住她那双冻得如同冰块的小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

“七姑?七姑!出什么事了?别怕,告诉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紧了他的心脏。深更半夜,如此狼狈,泪痕未干……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花七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瘫软在草堆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柴房积满灰尘的椽子。陈巧儿的呼唤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穿透进去。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终于聚焦在陈巧儿写满焦急的脸上。

“……爹…爹他……” 她艰难地开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有砂砾在摩擦,“……李府……李员外……派人……来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冲垮了堤坝。她反手死死抓住陈巧儿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身体抖得更厉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滚落,砸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不是提亲……巧儿哥!不是提亲啊!” 她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在狭小的柴房里撞出回声,又被她拼命压下去,变成破碎的呜咽,“是……是纳妾文书!红纸……盖着李员外的大印……还有……还有两担聘礼!白花花的银子……绸缎……就……就堆在我家堂屋里!”

陈巧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瞬间凝固了。纳妾文书!李员外那个老东西,他竟然敢!

“我爹……我爹他……” 七姑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他……他跪在地上……对着那张纸磕头……说……说李家天大的恩典……说我……说我给花家祖宗长了脸……光宗耀祖了……”

她猛地挣脱陈巧儿的手,双手痛苦地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泄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我求他……我跪下来求他……我磕头……头都磕破了!我说我不去!死也不去给人做小!我说我只认你陈巧儿!爹……爹他……”

七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和恨意:“他……他跳起来!像疯了一样!抓起……抓起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就……就朝我砸过来!”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角,那里一片青紫,高高肿起,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他说……他说我不知廉耻!败坏门风!说……说养我这么大……不如养条看家狗!说……说我要是……要是再敢提你陈巧儿的名字……他就……他就打断我的腿……捆也要把我捆进李家的花轿!” 她一口气喊完,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绝望的喘息,眼神空洞得吓人,“娘……娘就在旁边哭……只会哭……只会说……‘认命吧……七丫头……女人……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柴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七姑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陈巧儿的心上。那些压在她肩上的重量——纳妾文书、白花花的银子、父亲的牌位、母亲的哭泣、“认命”两个字——此刻也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肩头,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怒火在他胸腔里猛烈地燃烧,烧得他双眼赤红,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立刻冲出去找花老蔫和李员外拼命的暴戾。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干草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思考,必须拿出办法。他扶着七姑冰凉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并不宽厚却异常坚定的胸膛上。

“看着我,七姑。”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她的哭泣,“听我说。这条路,死路一条。我绝不会让你走。”

七姑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走。” 陈巧儿斩钉截铁,吐出三个字,清晰无比,“离开这里,离开花溪村!现在就走!”

七姑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走?……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爹……爹他……”

“管不了那么多了!” 陈巧儿打断她,语速飞快,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异常清晰,“天快亮了!再不走,等李府的人或者你爹找上门,就真的插翅难逃!山里!我们先进山!我对这片山熟!我知道哪里能暂时躲藏!等避过这阵风头,我们再想办法,天大地大,总有能容下我们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起身。柴房角落堆着他那些“奇技淫巧”的家当。他一把抓起自己改造过的猎弓,这弓身更轻,弓弦更韧,射程和威力远超村中猎户的普通猎弓。又从一个破旧的木匣子里摸出几支特制的箭簇,箭头打磨得异常锋利,闪着寒光。最后,他将那捆自己用坚韧藤条和兽筋精心编织的绳索塞进怀里。这些原本为了狩猎和探索而准备的东西,此刻成了他们逃亡路上唯一的依仗。

他迅速扯下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旧袄,不由分说地裹在七姑单薄的身上,将那个瘪瘪的蓝布包袱紧紧系在她背上。做完这一切,他紧紧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眼前的黑暗:“信我,七姑!跟我走!”

花七姑望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决绝光芒,那光芒像黑暗中的火种,微弱却炽热,一点点驱散了她眼底的绝望和茫然。她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咬紧下唇,止住了身体的颤抖。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陈巧儿不再犹豫。他猛地拉开柴房门,一股更强的冷风灌入。他警惕地探出头去,外面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他拉着七姑,侧身闪出柴房,像两只警觉的狸猫,迅速隐入院墙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朝着村后通往莽莽山林的小路疾步潜行。

脚下的土路冰冷坚硬,布满碎石。七姑体力透支,跑得跌跌撞撞,陈巧儿半扶半拽着她,两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村舍的轮廓在身后越来越模糊,前方黑黢黢的山林像一头巨兽张开大口。快了,只要钻进那片林子……

突然!

“在那里!快!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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