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妖术风波起(2/2)
“请族长公断!”
群情瞬间被煽动得更加汹涌,恐惧压倒了短暂的犹疑。几个壮实的后生握着家伙,一步步朝院门逼来,锄头钉耙的尖齿在微弱的晨光里闪着寒芒。
陈巧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此刻再讲什么物理原理、机械效率,无异于对牛弹琴。这些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宣泄恐惧和排除异己的出口。她脑中急速飞转,寻找着脱身或拖延之策。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外围,似乎有一个纤细的身影焦急地朝这边张望,像是一抹被狂风吹拂的素色茶花,但被人群挡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神婆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陶罐,用枯枝般的手指蘸了里面黑红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粘稠液体——不知是鸡血还是朱砂混合的符水。她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陈巧儿,那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
“妖孽!还不现形!” 神婆一声凄厉的尖啸,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猛地将那一大团腥臭粘腻的符水,狠狠朝陈巧儿脸上甩来!
太快了!太近了!
陈巧儿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冰凉的、带着浓烈铁锈和腐败气味的粘稠液体,“啪”的一声,大半糊在了她的左侧脸颊和脖颈上,顺着衣领滑下去,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滑腻触感。剩余的溅射开,星星点点落在她粗糙的麻布衣襟上,如同肮脏的血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看!妖孽被神婆的法水打中了!” 李麻子亢奋地尖叫起来,像是看到了最确凿的证据。
“他怕神婆的法水!”
“真是邪物!烧死他!”
人群彻底疯狂了,最后一丝顾虑也被这污秽的“标记”击碎。几个壮汉怒吼着,挥舞着绳索和农具,像真正的捕猎者一样,凶猛地扑了上来!粗糙的麻绳带着土腥味,瞬间缠绕上陈巧儿的手臂和肩膀,巨大的力量勒得她骨头生疼,几乎窒息。
陈老爹目眦欲裂,怒吼着“放开我儿!”就要冲上来拼命,却被两个村民死死架住。陈母的哭嚎声撕心裂肺。小小的农家院落,瞬间沦为暴力的旋涡中心。
混乱中,陈巧儿奋力挣扎,符水混合着屈辱的汗水流进眼角,刺得她视线模糊。透过攒动的人头和挥舞的手臂缝隙,她绝望地瞥了一眼自家后院的方向。那台倾注了她智慧、试图改变这贫瘠生活的打谷机,孤零零地立在棚子角落。冰冷的铁质部件在门缝透进的微光里,反射着死寂而嘲讽的光。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噬咬住她的心脏:难道…父亲当年执意离开这愚昧闭塞的山村,远走他乡去追寻什么“匠心”,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份深入骨髓的、对未知的恐惧和排斥?这大山,这土地,它孕育坚韧,却也滋养着如此顽固的蒙昧?
“带走!押去祠堂!请族长和祖宗家法发落!” 李麻子的声音如同阎罗的催命符。
陈巧儿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着跌出院门。粗糙的麻绳深陷进皮肉,符水的腥臭和村民身上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祠堂…那昏暗、肃杀、供奉着无数冰冷牌位的地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浸猪笼?活活打死?还是被当作瘟疫源头驱逐出村,最终冻饿而死在这茫茫大山之中?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天边滚过,仿佛巨大的车轮碾过厚重的铅云。刚刚还只是灰白朦胧的天空,骤然阴沉得如同泼墨。浓重的、饱含水汽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翻涌汇聚,层层叠叠压向小小的村落。狂风平地而起,卷起漫天尘土和枯叶,吹得人睁不开眼,院墙边几根晾衣的竹竿被吹倒,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这骤变的天象,让疯狂推搡押解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滞了一滞。押着陈巧儿的汉子手劲微松。
混乱的狂风呼啸声中,陈巧儿猛地抬起头,沾满污秽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向村口那条通往山外的泥泞土路尽头。
在翻飞的尘土和狂舞的枯草断枝形成的灰黄色幕帘之后,在那天地骤然变色的混沌背景里,一个模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正逆着风,顶着漫天飞沙,朝着陈家、朝着这骚乱的中心,疾步而来!
风沙太大,距离尚远,完全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衣着细节。但那不顾一切的、仿佛要劈开这混乱天地的行进姿态,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进陈巧儿绝望的心湖深处。
是谁?
是闻讯赶来、却注定势单力薄的陈家族亲?
是恰好路过的、可能主持公道的里正?
还是…那个总在绝境时,带着山茶花般清冽气息出现的纤细身影?
狂风吹散了陈巧儿额前湿漉漉的乱发,也吹得她心旌摇荡。勒紧的绳索依旧疼痛,神婆符水的腥臭挥之不去,村民的敌意如芒在背。祠堂的阴影仿佛已触手可及。
但路的尽头,那个顶着狂风沙暴疾行而来的身影,却像刺破沉沉阴霾的一道微光,一个悬于深渊之上的、充满未知的问号——是带来转机的生机,还是将这荒谬闹剧推向更不可测深渊的…另一只推手?
惊雷再次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啪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