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朱雀垂芒（2/2）

“开城门！迎王师！”

“开城门！迎王师！”他的亲信部曲齐声应和，声震城楼，打破了最后的沉寂。

“张轨！你敢叛国投敌！我……”一名忠于晋室的副将试图反抗，厉声呵斥，话音未落，便被张轨身边一名亲兵眼疾手快，一刀捅入心窝，惨叫着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短暂的骚动和几声惊呼后，再无人敢出声反对。冰冷的现实和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大多数守军选择了沉默，甚至有人主动上前，帮着解除那些少数死硬分子的武装。

“嘎吱——嘎吱——”

沉重而巨大的绞盘开始被合力转动，带动着粗如儿臂、冰冷彻骨的铁索。包着厚重铁皮、象征着晋室权威的朱雀门，在风雪中，发出沉闷而古老的呻吟，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随即越来越大，最终彻底洞开！

城门内外，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雪不知疲倦的呼啸声，以及门轴转动的余音。洞开的城门，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大口，吞噬了旧时代，也等待着新时代的进入。

城外，玄甲军阵前方，冉闵端坐于高大的乌骓马上，一身玄甲黑袍，外罩黑色大氅，风雪落满他的肩头和兜鍪，他却纹丝不动，如同铁铸的神像。他目光平静如水，看着那洞开的朱雀门，以及门后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的守军和空荡荡、积满白雪的长街。这一刻，他等得太久。

王猛驱马靠近，低声道：“陛下，门已开，城内细作确认，并无埋伏。”

冉闵微微颔首，轻轻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嘶鸣，迈开稳健而有力的步伐，踏着齐膝的深厚积雪，向着那洞开的、象征着新时代开始的朱雀门走去。马蹄声在松软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黎明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节点上。

在他身后，黑色的玄甲洪流开始缓缓移动，如同决堤的江水，沉默而坚定地涌入这座象征着晋室最终尊严的都城正门。

当冉闵的马蹄踏过朱雀门那高大的门槛时，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积雪覆盖的城楼，以及楼檐下悬挂的、已然被风雪浸透、残破不堪的晋字大旗。他伸出手，陌刀并未出鞘，只是用冰冷的金属刀鞘向前轻轻一划，仿佛斩断了某种无形的、延续了百年的枷锁。

城楼上，幸存的守军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他们原本预想的血战、牺牲、城破人亡，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历史洪流无情裹挟的茫然，一种背叛旧主的复杂愧疚，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庆幸。时代变了，他们只是这巨变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冉闵没有停留，策马继续前行。黑色的洪流跟随着他，无声而肃穆地涌入了建康城。队伍沿着宽阔的、积满白雪的朱雀御街，向着皇宫方向稳步推进。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无数双惊恐、好奇、复杂、迷茫的眼睛，正透过窗纸的缝隙、门板的裂缝，偷偷打量着这支传说中如同天兵神将的军队，打量着那个马背上如同山岳般沉稳、带来了毁灭与新生的玄色身影。

雪，依旧在下。覆盖了血迹，掩盖了厮杀，也仿佛要洗涤这座古城百年的积尘、悲欢与屈辱。朱雀垂芒，非以兵戈，而以人心向背。这座都城的陷落，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里应外合的方式完成，深刻地预示着旧时代的统治根基，早已从内部腐朽殆尽。一个新的时代，正踏着皑皑白雪，带着冰冷的铁甲与未知的希望，昂然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