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罗地网（2/2）

“报——！”一名传令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气氛凝重得如同坟墓的议事堂，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大将军，西陵...西陵急报！昨夜...昨夜江心...江心靠近北岸处，突然冒出几块巨大的、之前从未见过的礁石！上面...上面刻着字！”

桓温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传令兵，声音因熬夜和愤怒而沙哑：“刻着什么字？！”

传令兵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体抖得像筛糠：“刻着...刻着‘石虎旧部，今归华夏’！字迹深入石头，像是...像是天生就长在那里！”

“什么？！”桓温猛地一拍案几，上面的茶盏笔砚震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脸色瞬间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石虎旧部！那个以残暴和水战闻名的后赵军队！他们不是早已星散，或被冉闵吞并，或逃亡塞外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此刻出现？而且还刻石江心，宣示归属？！如果这是真的，意味着冉闵不仅拥有了北地的铁骑，更收编了熟悉长江水性、擅长舟楫之利的原后赵水师精锐！这对一直倚仗水军优势、认为北军不习水战的江东政权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是釜底抽薪！

“消息确凿吗？”长史袁乔沉声问道，他同样面色凝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千真万确！西陵守军多人亲眼所见，那礁石仿佛是凭空出现，绝非人力短时间内所能搬运雕刻！现在...现在军中都在传言，说...说冉闵有移山倒海之能，连石头都能为他所用...石虎的阴兵都归顺他了...”

“荒谬！妖言惑众！”桓温厉声打断，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有些变形，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寒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江心礁石，或许是之前水落未曾注意，或是冉闵故弄玄虚，派遣水鬼提前雕刻！当务之急，是弄清前线具体情况！我们的斥候呢？为什么回报如此之少？其他方向的军情呢？”

袁乔叹了口气，脸上忧色更重：“大将军，派往各处的斥候，损失异常惨重。回来的几人报告，说...说沿途遇到敌军小股精锐猎杀，对方似乎对我们的传讯路线、斥候活动规律了如指掌，设伏精准。而且，空中时有巨鹰盘旋，体型巨大，凶猛异常，我们放出的信鸽...几乎无一抵达，尽数被猎杀或惊走。”

天罗地网！

桓温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通讯被完全压制，情报无法有效传递，前线溃败的详情和由此引发的恐慌情绪却在不受控制地、疯狂地蔓延。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绑住手脚的人，明知敌人正在步步紧逼，正在嘲笑他的无能，却看不清、听不见，只能被动地、模糊地感受着那越来越近的、冰冷的死亡威胁，这种无力感几乎让他发狂。

“加大斥候投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弄清对岸敌军的虚实！尤其是石虎旧部的动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桓温咬牙切齿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恐惧而产生的沙哑。他需要确切的情报，需要打破这无形的罗网。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寒冷的、带着硝烟和失败气息的晨风涌入，让他精神一振，却也感到刺骨的冰凉。远处，长江如一条灰白色的带子，但对岸的景象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不祥的雾气之中。他知道，冉闵就在对岸。那个出身卑微的乞活军后代，凭借一己之勇和难以捉摸的运气搅动了整个北地风云，如今又将战火和这种超越时代的恐怖带到了长江，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原本以为，冉闵不过是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凭借血勇和胡汉矛盾的时势崛起，难以长久，更不足为虑。但如今看来，他错了，错得离谱。昨夜的那场 ordated（协同） 突袭，精准、狠辣、高效，完全不像是一个莽夫的手笔。还有那江心刻石，无论是真是假，其心理震慑效果已经达到，足以动摇许多本就意志不坚的将士之心。

“冉闵...王猛...”桓温牙关紧咬，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既有滔天的愤怒火焰在燃烧，更有一丝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惊惧掠过，“你们到底还要多少手段？还要如何羞辱于我？！”

“报——！”又一名斥候仓皇入内，脸色惨白，“大将军，溃兵已至城外！人数众多，军心涣散，皆言...皆言玄甲军不可力敌，有鬼神相助！请求入城！”

桓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而绝望的空气。他知道，最棘手的问题来了。如何安置这些已成惊弓之鸟的溃兵？如何稳定城中守军同样开始浮动的军心？如何应对冉闵接下来必然发起的、更猛烈、更致命的进攻？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场真正的风暴，已经降临江陵。而他，桓温，作为东晋王朝在西线的支柱，必须独自面对这场由北方刮来的、夹杂着冰雪、烈火与未知技术的飓风。他的千里镜静静地放在案上，镜片反射着窗外冰冷的、灰白的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冰冷、沉重，且布满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