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烽火辽东(1/2)
返回长安的路上,冉闵并未因宣室殿的初步成功而放松心神。车驾在初冬的官道上缓缓前行,两侧田野覆盖着薄霜,远山如黛,勾勒出北方大地苍茫的轮廓。他倚在车厢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王猛呈上的新政汇总文书,思绪却已飘向更遥远的辽东,飘向那个始终不肯臣服的名字——慕容恪。
沿途的驿站,如同帝国的神经末梢,将四面八方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汇集到御驾之前。并州传来的消息,如同阴霾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令人振奋。在农监的悉心指导和当地归附匈奴人的努力下,试种的耐寒粟米获得了意想不到的丰收。收获时节,广袤的河套平原上,金黄的谷穗低垂,沉甸甸地压弯了秸秆,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习惯了看天吃饭、逐水草而居的匈奴牧民,何曾见过如此集中而丰硕的收获?他们围着谷堆,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老农呼衍达,一位在部落中颇有声望、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长者,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亲自挑选了一捆颗粒最为饱满、穗头最大的谷穗,用最好的羊毛毯子仔细包裹,不顾年迈体衰,执意要亲自送到并州府衙。他跪在府衙冰冷的石阶前,双手高高捧起那捆谷穗,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匈奴语,恳求官府务必快马加鞭,将这份“天王的恩赐”和丰收的喜悦送到长安,“献给天王尝鲜”。这不仅仅是一捆谷穗,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一种新的生存方式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象征着冉闵所推行的“农耕化牧”政策,并非空中楼阁。
与此同时,王猛在长安推行的科举制,也首次拉开帷幕。虽然规模不大,仅限于关中及部分归附州郡,制度也尚显粗糙,允许白衣(平民)与部分有担保的胡族子弟参考,但其意义非凡,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更令人瞩目的是,应试者中,竟有超过三分之一是胡族子弟。他们穿着新发的、略显宽大的汉式襦衫,努力挺直腰板,用尚不流利的官话,回答着策论中关于治国安邦的宏大命题。
其中一个名叫姚苌的羌族少年,在策论中写道:“昔我祖先逐水草而居,虽得自由,然生计艰难,文化不彰。冬畏白灾,夏恐黑灾,性命如同草芥,飘摇不定。今读圣贤书,乃知定居方能兴稼穑,有稼穑方能聚人烟,有人烟方能兴礼乐、育文明。陛下混一胡汉之策,非为消灭我等之俗,实乃开万世之基,予我等一条更稳妥、更有尊严之活路也。”这番超越年龄的见识与真诚,让阅卷的王猛都为之动容,特意将其试卷朱笔圈点,抄录副本,呈送冉闵御览。
新政似乎在稳步推进,北方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太学里的胡汉子弟在博士的引领下同声诵书,虽腔调各异,却汇聚成和谐的乐章;边境新设的互市人声鼎沸,各族商旅牵着骆驼驮马,用带着口音的官话讨价还价;并州的农田里回荡着收获的欢声笑语;科举场上,英才汇聚,无论胡汉寒门,皆有一展抱负之机。冉闵与王猛时常在宫中漫步,看着宫墙外长安城升起的袅袅炊烟,听着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心中也偶有宽慰,觉得这乱世终结的曙光,似乎已然可期。
然而,暗流始终在北方的大地下涌动。慕容恪在辽东的经营,从未因冬季的严寒而停止。他利用冉闵稳定内部、推行新政的这段时间,加紧了与高句丽王室的勾结,馈以重金,许以厚利,甚至默许高句丽对扶余故地的野心。同时,他不断派遣精干细作,化妆成商贩、流民,深入鲜卑宇文部、段部残族乃至并州、幽州的一些对新政心存不满或利益受损的部落,散布精心编织的谣言。
这些谣言如同毒蛇,在部落营地与乡村闾里间悄然蔓延。他们声称冉闵的最终目的是要彻底同化、消灭所有胡人,所谓的均田,是要剥夺胡人的牧场;互市,是要榨干胡人的财富;太学,则是要阉割胡人子弟的勇武之魂,将其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们鼓吹,唯有联合起来,恢复鲜卑慕容氏的霸业,才能保住胡人祖先传下的生存方式和自由荣耀。
一些本就对新政心存疑虑、或因《均田令》和《魏律》推行而利益受损的部落首领与地方豪强,开始暗中与慕容恪的使者联络,书信往来,密谋于暗室。边境地区,原本已渐趋平息的、小规模的摩擦和“马匪”劫掠事件,也明显增多,背后往往能看到慕容部或是其附庸势力的影子。
腊月二十三,正是民间祭灶,准备迎接新春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糖瓜和麦芽糖的甜香,家家户户洒扫庭院,期盼着辞旧迎新。然而,一封沾着鲜血与污泥、火漆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刺骨的寒风,穿透了这祥和的氛围,直抵长安皇宫。
“陛下!辽东急报!慕容恪联合高句丽大将慕本王,率铁骑五万,步卒无数,突袭辽东郡!玄菟城已失守,太守力战殉国,首级被悬于城头!城内军民死伤惨重,尸横遍野!”信使几乎是滚下马背,跪在殿外冰凉的青石地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身上的皮袄多处破损,显然一路经历了无数艰险。
殿内,炭火正旺,冉闵与王猛正在商议明年春耕扩大范围与科举进一步扩招至江南士子的具体事宜。温暖的空气在信使嘶哑的呼喊声中瞬间凝固。冉闵接过内侍呈上的军报,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因匆忙和血迹而显得潦草模糊,但所述内容却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向新政的核心。
王猛眉头紧锁,放下手中的户籍册,沉声道:“陛下,慕容恪果然忍不住了。他选择寒冬用兵,一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利用天时阻碍我军调动;二是想趁各部刚刚归附,人心未稳之机,内外呼应,动摇国本。”
冉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到了眼底深处,只有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殿宇,直视东北。他轻轻将军报放在案几上,手指在“慕容恪”三个字上重重地点了点,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痕。
“果然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但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即将爆发的火山,“朕等他,已经很久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应对边患一样,立刻下令点兵出征,擂鼓聚将。反而下达了一系列令殿内侍从和官员都感到费解的命令:
“传旨,以八百里加急,召陇西乞伏部、河西秃发部、并州匈奴诸部、幽州乌桓、段部……凡北方已归附之大中型部落首领,即刻启程,限十日内抵达长安!不得有误!”
“命张举、董闰等将领,整饬兵马,检修军械,囤积粮草,但暂不调动,等候朕命。”
“将慕容恪与高句丽联军突袭辽东,屠戮玄菟城,太守殉国、军民死难的消息,详细抄录,不得修饰,晓谕各部使者及已到京之首领,令其周知。”
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整个长安城的气氛,顿时从准备过年的祥和与温馨,转向了大战前的紧张与肃杀。街市上的喧闹声似乎低了下去,人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传递着辽东战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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