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英魂与典籍（2/2）

冉闵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前倾：“景略之意是？破局之处，不在东南？”

王猛的手指，艰难地抬起，仿佛承载着万钧之力，缓缓指向城西那片错综复杂的水系，最终精准地点在一个标注着“西汉漕渠旧址”与“九龙仓”附近低洼地的位置。

“陛下可还记得……王谦王侍郎……生前……在其《关中水利考》遗着中……曾详述……长安命脉，半在漕渠？其西城地势……偏低，且有多处……汉代旧仓基址？”

他看向冉闵，眼中闪烁着一种利用历史、地理与自然之力的、近乎天道的光芒，“汉武帝时……为供京师，开凿此渠，引渭水……入城，以供……太仓、织室、武库之用……虽后世……因战乱淤塞，渐废，然故道……犹存于地下，其势……可借。且姚弋仲……为图方便，将大量粮草、草料……多囤于西岸低洼处……”

冉闵闻言，身躯猛地一震！他彻底明白了王猛的意图！这不是单纯的军事计谋，而是要引导自然之力，利用被遗忘的历史遗产和地理特征，从根本上打击敌人的命脉！这是将天时、地利、人和运用到极致的大手笔！

“你是说……水攻？！利用古渠故道，引渭水淹其粮草，乱其后方？！”周威失声惊呼，随即立刻压低声音，脸上充满了震惊与狂喜，“可是，陛下，渭水主流距城墙尚有距离，大规模兴工易被察觉，且姚弋仲在城西亦有巡逻……”

王猛微微摇头，打断了他，语气肯定如铁：“不必……动主流，劳师动众。只需……利用旧渠故道，稍加……清理引导，掘开……关键节点，令渭水……自然分流，漫灌……城西低洼之地……足矣。目标……非是水淹长安坚城（城墙坚固，难以漫过）……而是……毁其囤于西岸之粮草、草料，乱其后方部署，断其……与西面联系之陆路，尤其……是姚弋仲……依赖的草料场与部分军械库……一旦淹没浸泡，其羌骑……战力必损，军心……更乱，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策略彻底清晰起来：明面上继续保持对东南方向的强大压力，佯装主攻，吸引并牢牢牵制姚弋仲主力；暗地里，则组织绝对可靠的人力物力，秘密勘察、挖掘、引导废弃的汉代漕渠故道，利用渭水之力，冲击长安防御相对薄弱、且囤积有羌军命脉所在的后方区域！这是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绝妙之计，更是借水之威，行天罚之实！

冉闵的目光死死钉在沙盘上那条蜿蜒的、几乎被青草覆盖的旧渠标记上，眼中燃烧起兴奋与决断的熊熊火焰。他重重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上面的小旗剧烈跳动：

“善！大善！景略此计，真乃神鬼莫测，巧夺天工！就依此策！周威！”

“末将在！”周威轰然应诺，声如洪钟。

“你继续负责东南方向，加强对各城门，尤其是氐军防区的佯攻和骚扰力度，昼夜不停，鼓噪而进，务必让姚弋仲坚信我军主攻方向在此，将其主力牢牢钉在东南，不得分身！”

“末将领命！必使其如陷泥沼，寸步难移！”

“张举！”冉闵目光转向负责情报和隐秘行动的重臣。

“臣在！”张举肃然躬身，感到血脉贲张。

“你立刻从麾下及白衣营中，选派精通水利、熟悉长安周边地形、绝对可靠的官吏与学生，会同军中老练工兵和杜洪手下的巧匠，秘密勘察漕渠故道，确定引水路线、挖掘深度、工程量，制定周密的施工方案！需要多少忠诚可靠的民夫，需要何种工具器械，如何保密，如何伪装，尽快报来！此事关乎全局胜负，必须绝对保密，若有泄密者，无论身份，立斩不赦！夷其三族！”

“臣，遵旨！必竭尽心力，不负陛下与先生重托！”张举感到肩头如同压上了山岳，却又充满了创造历史的激动。

“姚襄！”冉闵又看向一旁的新附将领。

“末将在！”姚襄立刻出列，眼中闪烁着渴望证明忠诚与价值的光芒。

“你部羌骑，自幼生长于此，熟悉西岸一草一木，地利优势无人能及。可派出小股绝对忠诚可靠、心思缜密的精锐，伪装成溃散羌兵或寻常樵夫猎户，协助张举大人勘察地形，辨认路径，并负责工程区域外围警戒，清除可能出现的氐军哨探，务必保证施工不被察觉！若遇大队巡逻，则设法引开或拖延！”

“末将明白！定不辱命！西岸地形，襄了如指掌！”姚襄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一项庞大而隐秘、将借助自然之力决定长安命运的工程，在魏军严密的军事掩护和情报封锁下，悄然启动。战争的形态，在这一刻，超越了传统的排兵布阵与正面冲杀，融入了更高层次的智慧博弈与对天地之力的巧妙运用。

而在长安城内，姚弋仲还沉浸在自己那看似“完美”、重点防御东南的部署中，对即将从脚下这片古老土地深处、沿着先民挖掘的渠道汹涌而来的、毁灭性的危机，浑然未觉。他或许还在计算着粮草能支撑多久，盘算着如何与冉闵讨价还价，却不知，一场人为引导的“天灾”，正沿着历史的轨迹，向他和他赖以生存的根基，无声无息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