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北疆巡营：恩威并施安军心（2/2）

冉闵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他带着哭腔的辩解，心中的疑虑已去了七八分。张举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朝中确实存在对胡将的警惕声音。他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想在政治上证明自己、却又因身份敏感而行事畏首畏尾的将领，而非一个处心积虑的叛逆者。

沉默，在大帐中弥漫。只有张举压抑的抽泣声和帐外呼啸的风声。良久，冉闵缓缓吐出一口气，俯身，亲手将张举扶了起来。

“起来吧。”冉闵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他看着张举额头的血迹和通红的双眼，“你的心思，朕明白了。你想为国立功，心是好的。但张举，你需牢记，你既已是大魏的将军，行事便当光明磊落！朕既用你，便当信你，至少，在朕未曾拿到你确凿反证之前，朕信你！而你，也当信朕能明辨是非，护你周全！”

他拍了拍张举的肩膀，语气转为凝重：“你是羯族不假，但更是大魏的偏将军！你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你个人安危，更关乎所有归顺大魏的胡族将士的信任！日后，但有关涉部落、军机之大事，必须及时禀报，不可再擅作主张，徒惹猜疑！这不是猜忌，而是对江山社稷的负责，也是对你自己和麾下将士的负责！明白吗？”

张举听着这推心置腹又掷地有声的话语，感受着冉闵手上传来的力量，巨大的感动和羞愧涌上心头。他哽咽着，重重抱拳：“末将……末将记住了！谢陛下信任！末将发誓，从今往后，事无巨细，凡涉军国，必先禀报陛下，绝不再行此糊涂之事！”

为了让张举彻底安心，也为了亲自考察北疆军务民情，冉闵决定在五原军营停留三日。

这三日里，他卸下了帝王的威仪，穿着普通铠甲，与张举一同巡视营垒，检视武库，观摩操练。他看到张举治军，法度严谨，令行禁止。更难得的是，他对待胡人士兵与汉人士兵果真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毫无偏袒。训练时，张举要求极其严格，一丝不苟；但闲暇时，他会走入士兵当中，询问伙食冷暖，若有军士生病，他必亲自前往军医营探视，甚至亲手喂药。军营之中，虽偶有胡汉士兵因习惯不同的小摩擦，但整体气氛融洽，军心稳固。

一日正午，冉闵与张举巡视至一处边境哨所。远远便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走近一看，是几名身材魁梧的羯族士兵与一名略显瘦弱的汉族士兵正在推搡争执，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兵士。

“怎么回事？”冉闵沉声问道。

那汉族士兵见到将军和一位气度不凡的“巡查使”到来，连忙跪下，带着哭腔道：“将军，大人！小的……小的丢失了一支制式箭矢，按军律当受重罚！定是他们……他们几人昨日与我一同执勤，偷拿了去！”他指着那几名羯族士兵。

那几名羯族士兵顿时大怒，用带着胡腔的汉话吼道：“放屁！谁偷你的破箭！你自己不小心丢了，还想赖在我们头上？汉狗就是狡猾！”

“你说什么？！”汉族士兵气得脸色通红。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张举脸色一沉，大步上前，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声如炸雷，顿时镇住了全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争执双方，最终落在那汉族士兵身上：“你的箭，昨日黄昏操练后，是否掉在了西边靶场第三箭垛附近？”

汉族士兵一愣，仔细回想，连忙点头：“好……好像是的。”

张举冷哼一声：“我昨夜巡营时捡到了，已放在中军大帐军械记录处！你自己粗心，不去查找，反而凭空怀疑同袍，引发争端，该当何罪？！”

那汉族士兵顿时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张举又转向那几名羯族士兵，目光更冷：“还有你们！同营为袍泽，便是兄弟！即便被误会，也该据理力争，或上报官长处置，岂可口出恶言，辱及同族，更险些动手殴斗？让陛下……让巡查使大人见到我军中如此不和，尔等该当何罪？！”

几名羯族士兵也自知理亏，讷讷不敢言。

张举当即下令：“丢失箭矢者，虽事出有因，但管理不善，疑陷同袍，罚饷一月，杖十军棍！尔等几人，口出恶言，险些械斗，各罚饷一月，杖二十军棍！立刻执行，以儆效尤！”

执法队立刻上前，将几人带下。受罚的汉族士兵和羯族士兵都垂头丧气，再无之前的气焰，尤其是那汉族士兵，更是满脸悔恨。

冉闵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暗自点头。待事情处理完毕，他对张举道：“张将军，处置得当。治军之道，严明纪律固然重要，但化解隔阂，促进‘和’字，更为关键。胡汉士兵，本无深仇大恨，多是因往日战乱与习俗不同而生误解。你能明察秋毫，不偏不倚，且借此机会申明‘袍泽兄弟’之义，这比单纯打赢一场仗，更能凝聚军心，巩固国本。”

张举躬身肃然道：“陛下教诲，如醍醐灌顶，末将定当时刻铭记于心，必使胡汉将士，皆能同心同德，共卫大魏！”

在军营的最后一天，发生了一件让冉闵彻底放心的大事。以“黑风”部落首领秃发乌孤为首的三个边境羯族中型部落首领，联袂来到五原军营，请求觐见大魏皇帝。

中军大帐内，秃发乌孤等人恭敬地献上代表归顺的白色羔羊皮和部落名册。这位满脸风霜、眼神却精明的老首领匍匐在地，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尊贵的大魏皇帝陛下！我等羯族小部，昔日受石赵暴政驱使，如同牛马。幸得张举将军不弃，多次前来，告知陛下仁德，言大魏境内，胡汉皆为民，无分高下，只需遵守律法，便可安居乐业。我等感念陛下恩德，愿率部众归顺，从此为大魏牧马守边，抵御柔然，永世不变！”

冉闵端坐其上，威严的目光扫过几位首领，接过降书，沉声道：“尔等既愿归顺，便是大魏子民。朕承诺，必将尔等与汉民等同视之。朕会下令，为尔等划定草场，提供粮种、农具，助尔等安定生计。从今往后，尔等部落青壮，可择优编入边军，享受同等军饷粮饷。但需谨记，既为大魏之民，便需守大魏之法，若有不法，或与柔然暗通款曲，朕，绝不轻饶！”

“谢陛下天恩！我等必定谨守律法，效忠陛下，绝无二心！”几位首领感激涕零，连连叩首。他们带来的，不仅是数千帐的部民，更是北疆一大片区域的安定，以及对柔然潜在的牵制力量。

离开五原郡的那天清晨，寒风依旧，但阳光已破开云层，洒在广袤的草原上。张举率领麾下将校，一直将冉闵送出十里之外。

看着冉闵即将离去的背影，张举心中百感交集。从最初的惶恐、委屈，到后来的释然、感动，再到此刻充满干劲与忠诚，这短短几日的经历，比他过去数年的人生还要跌宕起伏。冉闵不仅没有因猜忌而处罚他，反而亲自前来，为他化解了潜在的危机，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他的信任与支持。这份知遇之恩，重于泰山。

他再次翻身下马，对着冉闵的背影，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心中默念：“陛下，您的信任，举，此生必以性命相报！北疆在，张举在；北疆失，张举亡！”

冉闵回到邺城后，立刻召集文武大臣，将北疆之行所见所闻，尤其是张举整顿防务、训练士卒、化解内部矛盾、并成功招抚边境羯族部落的功绩，详细道来。他当朝宣布：“偏将军张举，忠勇可嘉，治军有方，安边有功，擢升为中郎将，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以示褒奖！其所部将士，按功行赏，犒劳三军！”

此令一下，朝中那些原本对胡将心存疑虑的大臣，见冉闵态度如此鲜明，且张举确有实绩，也大多不再多言。而消息传至北疆，乃至所有归附大魏的胡族将领耳中，更是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他们亲眼看到，冉闵并非一味猜忌，而是真的能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有才能、有忠心，无论胡汉，都能得到重用和信任。一时间，北疆军心愈发稳固，各地胡将效忠之心更切，大魏的根基，在这恩威并施、胡汉渐融的过程中，悄然变得更加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