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兵不血刃南充国(2/2)
晨曦薄雾缭绕在林间道旁,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今日拂晓起身点兵,他才惊骇地发现,昨日俘虏的两千叛军,竟有近半——整整一千人——已被姜飞连夜下令处决!
而另外一千,则被他打散补充到自家各队。
他当即找到姜飞,厉声质问为何擅杀俘虏,违背不杀的承诺。
姜飞却只是浑不在意地一笑,扬鞭指向那些新补入的降卒,声音带着沙场老将特有的冷酷与务实:
“子卿,你心存仁善,本将知晓。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某杀的这一千人,皆是叛军中的小头目,或桀骜难驯、积恶已深之辈。我等本部兵力不过两千多,带着这许多隐患,万一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某知你必不忍心,定然优柔寡断,故此先斩后奏,替你做了这个恶人。剩下这些,多是胁从,稍加整训,尚堪一用。”
王曜闻言,胸中怒气翻涌,却又知姜飞所言非虚,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
他终究无力改变既成事实,只得强压愤懑,命人将那一千具尸身以及昨日收敛的敌我士卒遗体就地焚烧,而那两千多颗头颅(涵盖昨日阵斩的敌军首级)……
他看向队伍前方,由那些新降士卒扛着、用石灰粗略处理过、装在麻袋中的累累首级,胃里又是一阵不适。
姜飞却言此物另有大用。
姜飞见王曜一路沉默,知其心中芥蒂未消,打马凑近几分,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子卿,还在生某的气?你还年轻,不知这沙场之上的许多关窍。待会儿到了南充国城下,你便知这些脑袋的妙用了。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欲成大事,有时不得不用些雷霆手段。”
王曜目视前方,雾霭中的南充国城廓已隐约可见,他语气冷淡:
“军主深谋远虑,王曜拭目以待。”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这血腥的“妙用”,他实难心安理得地欣赏。
南充国县城,坐落于西汉水西岸一片冲积平坝之上,城垣周长约四里,墙高不足两丈,濠沟浅窄,本非雄城。
因其控扼水陆要道,商旅往来,平日也算繁庶。
然自战事兴起,此地成为晋军粮秣转运枢纽,守备稍增,但主力皆随毛穆之围攻阆中,城内守军不过五六百郡县兵,由县令直接统领。
此时,整个县城笼罩在清晨未散的浓雾之中,更添几分惶惶不安的气氛。
昨日临溪堡方向震天的杀声与溃兵带来的赵宝大败、秦军神兵天降的消息,早已传入城中。
县令名唤周文举,年过五旬,面容清癯,此刻正与县尉、主簿等一干属僚焦急地立在东门城楼之上,望着迷雾深锁的东方,心中七上八下。
他们本为秦吏,上个月苻登、毛秋晴兵败,巴西郡大部陷落,南充国孤立无援,被迫降了晋将毛穆之。
如今听闻秦军大举反攻,且有一支奇兵已至左近,如何不惧?
“来了!来了!”
一名眼尖的戍卒忽然指着雾霭深处惊叫。
众人凝目望去,但见雾气翻涌,影影绰绰中,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沉默的潮水,自东面向城墙逼近,虽步履整齐且并未鼓噪,但那股肃杀之气却已穿透雾气,压得城头众人喘不过气。
周文举手心尽是冷汗,连声下令:
“紧闭城门!所有丁壮上城!快!滚木礌石准备!”
秦军在距东门约五百步处停下脚步,阵型展开,刀枪如林,默然肃立。
姜飞与王曜立马阵前,望着雾中那座并不高大的城池。
姜飞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挥手示意。
只见那一千新降的士卒,依令将肩上扛着的麻袋解开口子,将里面一颗颗面目狰狞、石灰腌渍的首级尽数倾倒在城门前三百步处的空地上。
两千多颗头颅,很快便堆积成一座小小的山丘,在迷蒙的雾气中,更显狰狞可怖,冲天的血腥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城头之上,周文举并所有守军、丁壮,何曾见过如此骇人景象?
一些胆小的百姓当即吓得瘫软在地,呕吐不止,便是颇经行伍的县尉也面色发白,股栗欲坠。
周文举更是肝胆俱裂,手指死死抠着城垛,方能勉强站稳。
王曜远远望着那座由姜飞下令、由他默许而筑起的京观,心中却并无丝毫快意,只有沉甸甸的压抑与对战争残酷的更深认知。
这便是姜飞所谓的“妙用”,以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
此时,姜飞麾下一名嗓门洪亮的骑士策马奔至城下百步,运足中气,向城头高声喝道:
“城上守军听着!我乃大秦破虏将军吕光麾下!南充国本为大秦郡县,尔等身为秦民,却屈膝事晋,罪在不赦!今我大军十万已入蜀平叛,旌旗所指,逆贼授首!赵宝数千叛军,昨日已被我军尽数歼灭,首级在此!吕将军仁德,念尔等多为胁从,若能幡然悔悟,重归故国,开城迎纳王师,则前罪一概不究,仍保尔等身家性命!如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
骑士长矛猛地指向那座京观,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入每个守城者的耳膜。
“打破城池之日,满城老幼,鸡犬不留,皆如此下场!”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周文举等人的心理防线。
十万大军?赵宝全军覆没?眼前这骇人京观?他们本就非晋室死忠,不过是形势所迫,此刻见秦军势大,手段酷烈,哪还有半分抵抗之心?
周文举与县尉、主簿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与屈服。
不过片刻商议,周文举便颤声下令:
“开……开城!快开城门!迎……迎接王师!”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周文举脱下官帽,带领县中一众属僚、士绅,手捧印信、户籍册簿,战战兢兢地步行出城,来到秦军阵前,齐刷刷跪倒在地。
周文举以头触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罪……罪员南充国令周文举,率全城吏民,恭迎王师!前番降晋,实乃迫不得已,今愿重归大秦,肝脑涂地,望将军恕罪!恕罪啊!”
姜飞端坐马上,俯瞰着脚下匍匐颤抖的周文举等人,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得意笑容。
他侧过头,冲身旁面色复杂的王曜投去一个“如何”的眼神,仿佛在说:
看,这便是某家手段,兵不血刃,下此坚城。
王曜迎着他的目光,心中唯有暗叹。
他知姜飞之法有效,甚至可称高明,然这建立在累累白骨与恐怖威慑之上的“胜利”,终究让他难以全然释怀。
他微微摇头,轻夹马腹,与姜飞一同,在周文举等人惶恐的引导与秦军将士压抑着兴奋的注视下,缓缓策马,踏入了不战而克的南充国县城。
晨雾渐散,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城头重新竖起的秦字大旗,也照亮了城外那座无声诉说着战争残酷的京观,以及王曜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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