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布衣承诏 丹心拓途(1/2)
前往紫禁城的马车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滞。李岩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凝重如铁,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望着外面层层叠叠、森严巍峨的宫墙,眉头紧蹙,低声喟叹:“朝廷鹰犬突然寻来,言辞虽客气,却不知是福是祸。如今官场昏暗,上下其手,皇帝深居九重宫中,被奸佞环绕,只怕…… 早已被蒙蔽圣听,不识民间疾苦,只知耽于享乐。”
一旁的红娘子,身着玄色劲装,腰间缠着牛皮缠柄的软鞭,闻言抬手按了按鞭柄,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江湖儿女的飒爽与决绝:“福祸?在这暗无天日的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福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若那皇帝老儿也是个昏聩无能、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主,姑奶奶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他知道知道,百姓不是那么好欺的!总好过憋憋屈屈地活着,眼睁睁看着乡亲们易子而食、暴尸荒野!”
然而,当马车缓缓驶入宫城,二人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沿途值守的侍卫虽面无表情,却军容整肃 ;甲胄擦得锃亮,腰间佩刀寒光凛凛,站姿如青松般挺拔,没有半分懈怠之态,与传闻中京营士兵克扣军饷、懒散成性的糜烂景象截然不同。二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惊疑,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的愤懑中,又多了几分警惕与好奇。
乾清宫偏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朱由检端坐于御座之上,指尖轻叩案面,目光平和却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打量着下方站立的李岩与红娘子 —— 男子面容清俊,眉宇间藏着一丝郁郁不得志的倔强,青衫虽朴素却浆洗得干净;女子身姿矫健,眉眼间带着江湖儿女的英气,玄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眼神中满是戒备与不甘。他心中了然,挥了挥手,除了王承恩,让其余内侍全部退下。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更显殿内寂静。
朱由检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无波,却直戳要害:“李公子,红姑娘,一路辛苦。朕知道,二位对朝廷,对朕这个皇帝,心里存着不小的怨气,甚至是敌意。认为朕是耽于享乐的昏君,朝廷上下尽是蛀虫,视百姓如草芥,可是如此?”
李岩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直接,微微一怔,随即把心一横,豁出去般昂首直言,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悲凉:“陛下既然垂询,草民斗胆直言!陕西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去岁朝廷明发邸报,言拨付赈济银二十万两,百姓听闻消息,无不望眼欲穿,以为来了活路!可到头来,分到灾民手中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碗里的米粒屈指可数!那二十万两白银,十不存一,全被层层盘剥,落入了贪官污吏的腰包!陛下身居九重宫阙,可知百姓为了活命,易子而食的惨状?可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暴尸荒野?!”
红娘子立刻接口,语气更冲,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何止陕西!各地官府胥吏,如狼似虎!借着征收‘辽饷’‘剿饷’‘练饷’的名头,层层加码,敲骨吸髓!田赋一加再加,百姓一年收成不够缴税,只能卖儿鬻女,逃荒流离!多少人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只为求得一线生机!陛下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可知我等小民求生之难,字字泣血!” 她目光灼灼,毫不畏惧地直视皇帝,没有半分退缩。
面对这近乎指控的激烈言辞,朱由检并未动怒,反而缓缓站起身,走到御案前,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沉痛与无奈。
“朕,知道一些。”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但朕知道得不够多,不够快,不够真切!” 他目光扫过二人,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朕登基不过数月,每日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七成是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虚言;两成是党同伐异、互相攻讦的废话;只有那么寥寥一成,才勉强触及一点民生疾苦,却还要被那些官僚用‘民情安稳’‘圣泽广被’的漂亮话层层包裹,遮遮掩掩,真假难辨!”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拳头紧紧攥起:“你们说的那二十万两赈灾银,是先帝顶着内库空虚的压力,硬挤出来的!先帝也是想救百姓于水火;朝廷设三饷,是为了抵御外侮、平定内乱,从未下旨允许他们层层盘剥,逼得百姓家破人亡!”
他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茶杯都微微晃动,可见这次是真的动了气:“正是这些国之蠹虫,地方酷吏,欺上瞒下,借朕之名,行贪腐之实!他们吸百姓的血,肥自己的腰包,却让朕替他们背这千古骂名,在朕与百姓之间,砌起了一道厚厚的高墙!”
这一番坦诚的 “摊牌”,如同惊雷炸响在李岩和红娘子耳边。他们预想过皇帝会震怒,会辩解,会降罪,却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困境,甚至表现出比他们更甚的愤怒与痛心。之前积压的愤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二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皇帝的逻辑,他所展现的 “信息差”,与他们过去形成的 “皇帝昏聩,官官相护” 的固有认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开始逐条列举自己正在推行的举措,语气恳切而坚定:“朕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二位。朕已紧急召回孙传庭、洪承畴,让他们坐镇陕西、山西,一方面剿抚流寇,一方面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朕正在整顿京营,淘汰那些占着名额喝兵血的冗员蠹虫,推行新式练兵,就是要打造一支能保家卫国、不祸害百姓的强军;朕筹建科学院,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寻找高产作物,改良农具器械,就是想从根本上解决农桑之困,让百姓能吃饱穿暖;朕抄没了客氏、魏忠贤的家产,填充内库,就是为了有足够的银子赈灾、练兵,而非一味加重百姓赋税!”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充满期望,直直看向二人:“朕在做,朕真的在做!但朕需要时间,更需要像二位这样,真正从民间走来,深知百姓疾苦,有胆识、有抱负、敢于直言的志士能人,来帮朕!帮朕打破这层层包裹的信息茧房,帮朕去清除这些蛀虫,帮朕,一起去救这天下黎民!”
李岩和红娘子彻底动容了。从最初的敌视与愤懑,到震惊于皇帝的坦诚,再到此刻,听着皇帝一条条列举的具体举措,感受着他毫不作伪的急切与期望,他们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 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昏君,而是一位有心改革、却被层层掣肘的君主。
朱由检凝视着二人,语气无比郑重,字字千钧:“朕欲救这天下,欲让黎民安康。然,朕之政令,需清官廉吏去执行;朕之恩泽,需能人志士去播撒。扫除贪官,推行仁政,即是忠君,更是爱国,而其根本,就是为民!忠于朕这个决心改革的皇帝,便是忠于这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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