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土木堡梗 军机处现(1)(1/2)
文华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探究。这场被皇帝钦点为“经筵辩论”的朝会,注定不同于往日。百官分列,文左武右,泾渭分明。文官们大多面色凝重,或低头沉思,或眼神交流,酝酿着如何将皇帝“引回正途”;武将勋贵们则多少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而那位引发这一切的周老言官,则像一尊风干的雕塑,站在队列中,面色灰白,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即将被唾沫星子淹没的命运。
朱由检端坐御座,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前不是即将爆发的朝堂风暴,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学术研讨会。“诸位爱卿,”他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昨日周爱卿提及英宗旧事,言语虽直,其心可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日经筵,咱们便开诚布公,议一议这‘土木堡之变’,究其根源,论其得失,以期为我大明未来之鉴。”
他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绯袍的翰林学士便迫不及待地出列,正是昨日首先发难的刘御史的座师,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延儒。此人以学问渊博、言辞犀利着称,是清流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陛下!”周延儒声音清越,一揖到底,“土木堡之变,痛彻史册!其根源,史笔如铁,早已定论!乃因英宗皇帝年少,惑于奸宦王振之言,不纳忠谏,轻弃九边重镇之险,妄启边衅,仓促亲征所致!此乃人主近小人、远贤臣,独断专行之前鉴!警示后世君王,当秉圣贤之道,垂拱而治,亲贤臣,远佞幸,运筹帷幄之中,方能决胜千里之外!岂可效匹夫之勇,亲临险地,置宗庙社稷于不顾?”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铿锵有力,直接将锅牢牢扣在了英宗“独断”和宦官“佞幸”头上,完美符合文官集团一贯的政治正确和历史叙事。不少文官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朱由检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却投向武将队列:“周学士引经据典,言之凿凿。然,朕闻‘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成国公,你世受国恩,掌京营多年,于军事当有见解。依你之见,当年土木堡之败,果真仅是皇帝亲征与宦官弄权之过吗?”
被点名的成国公朱纯臣心里骂了一声娘,硬着头皮出列。他肥硕的身体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明鉴……这个……周学士所言,自然是……是正理。不过……微臣以为,当年之事,或许……或许也有些许其他缘由。譬如……大军出征,号称五十万,这粮草辎重,消耗巨大,途中补给……似乎……略有迟缓。还有……行军路线,忽东忽西,指挥上……嗯……似乎也……也有些许混乱之处。”他说得含糊其辞,生怕哪句话说错,引火烧身。
“哼!”他话音刚落,文官队列中便响起一声冷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邦华出列,他虽是文官,但以刚直和务实着称,对京营糜烂现状深恶痛绝。“成国公此言,莫非是想为当年败绩开脱?粮草迟缓?指挥混乱?究其根本,若非君王一意孤行,宦官擅权,焉有此等乱象?根子还在庙堂之上!”
“李大人此言差矣!”一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将领忍不住了,他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位都督佥事,姓张,素以勇猛着称。“末将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带兵打仗,知道饿着肚子跑不动路,瞎指挥会掉脑袋!当年土木堡,咱们的爷们儿不是不敢打,是没法打!情报没有,敌人有多少?在哪儿?不知道!就像……就像蒙着眼睛跟人打架!后勤跟不上,兄弟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刀都拿不稳!上面还瞎命令,今天往东,明天往西,把大军拖得筋疲力尽!这仗,换谁去打,能赢?!”
这张都督说话直来直去,却道出了许多武将的心声,武将队列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附和声。
“荒谬!”周延儒立刻反驳,他不能容许武将挑战文官定下的历史基调,“张都督岂可本末倒置!正是因庙堂决策失误,方有前线诸般困顿!若英宗皇帝能坐镇中枢,采纳百官之谋,遣良将精兵,徐徐图之,何至于有此一败?尔等武臣,不思劝谏君王持重,反倒怨天尤人,岂是臣子之道?”
“周学士!”另一位勋贵,定国公徐允祯看不下去了,出列道,“您口口声声坐镇中枢,遣将出征。可若中枢对前线情势一无所知,对将领能力不明,对敌军动态不察,这‘遣将’,与掷骰子何异?当年若非王振闭塞圣听,独揽大权,排挤宿将,岂会让大军陷入那般绝地?”
“定国公!”李邦华立刻将矛头指向勋贵集团,“说到宿将,说到京营!当年随征的五十万大军,其中多少是尔等勋贵管辖的京营子弟?账面兵员充盈,实则多少空额?多少老弱?多少未经战阵之兵?平日吃空饷,喝兵血,战时拉出去充数,一触即溃!这军备废弛之责,尔等勋贵,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吗?!”
这话如同刀子,直接插进了勋贵集团的肺管子。朱纯臣、徐允祯等人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想要反驳,却又底气不足。京营糜烂,他们确实难辞其咎。
“李大人!你休要血口喷人!”朱纯臣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京营之事,错综复杂,岂是……”
“好了!”朱由检适时开口,打断了这即将升级为人身攻击的争吵。他算是看明白了,文官想把锅全扣在皇帝“独断”和宦官身上,武将和部分勋贵想强调客观困难,而文官和部分有责任感的官员(如李邦华)则揪住勋贵和军队腐败问题不放。各方都在自己的立场上陈述“部分事实”,却无人愿意,或者说无人敢于去触碰那个最核心、最系统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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