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流言四起 帝心独明(2/2)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由检正手持一本《永乐大典》的残卷翻看,书页上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见骆养性进来,他随手将书卷放在御案上,语气平和:“何事急于求见?”
“陛下,” 骆养性躬身行礼后,将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详细禀报,从酒馆流言到追踪线索,再到最终的指向,条理清晰,毫无遗漏。最后,他总结道:“…… 流言起于多处,内容一致,传播有序,绝非民怨自发,实乃有人精心策划,意在裹挟清议,逼陛下进退失据,不得不改变对魏忠贤的处置。” 他斟酌用词,避开了 “就范” 二字,以免冒犯龙颜。
朱由检听完,并未立刻发怒,反而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棵苍劲的古柏。秋日的阳光洒在柏树叶上,泛着深绿的光泽。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节奏沉稳,暖阁内静悄悄的,只有更漏 “滴答滴答” 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怒容,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骆养性,你说,这算不算是‘清风拂山岗’?”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他们不动刀兵,不用奏章,就想靠着京城里的唾沫星子,把朕给淹了?这招数,倒是比在朝堂上吵架文雅些,也阴险些。”
骆养性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此计确实毒辣,毁人清誉于无形,若不及时应对,恐动摇民心,影响朝局稳定。”
“嗯。” 朱由检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糕屑,仿佛只是拍掉那些无形的攻击,“他们想跟朕论‘理’,那朕就给他们一个更大的‘理’!”
他重新坐回龙椅,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开始口述他的 “反制弹药”:
“第一,要突出朕登基时的艰难!魏忠贤当时手握京营、厂卫大权,党羽遍布朝野,盘根错节。朕若是刚登基就喊打喊杀,必然引发内乱,北京城能不能保住都两说!朕这是以大局为重,避免了血流成河,保全了国家元气 —— 这叫政治智慧,懂吗?要把这层意思讲透,让百姓明白,朕不是姑息,是权衡利弊后的明智之举。”
“第二,天子一言九鼎!朕登基之初便答应过不杀魏忠贤,如今自然不能食言。今日朕能对魏忠贤失信,明日就能对天下百姓失信。一个说话不算数的皇帝,一个朝令夕改的朝廷,谁敢信任?谁还敢为大明效力?信誉,是立国之本!这个道理,要翻来覆去地讲,编成通俗易懂的话,让妇孺皆知。”
“第三,” 朱由检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暗示一下,魏忠贤现在活着,比死了有用。他已经交出了所有权柄,如今正在帮朕追赃赎罪,办一些见不得光却又必须有人办的差事。具体干什么不用明说,留个钩子,让他们猜去。总之,朕留着他,是废物利用,是性价比极高的安排,而非偏袒。”
他看向骆养性,语气斩钉截铁:“把这些核心意思,让你手下那些机灵点的人,编成故事、评书段子、甚至童谣!要生动有趣,接地气,让街边小孩都能听懂、能传唱!他们不是会散播吗?咱们就跟他们打对台戏,看谁的戏更精彩,谁的理更能深入人心!”
“臣明白!” 骆养性精神一振,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还有,” 朱由检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国子监那边,给朕盯紧了。年轻人热血方刚,容易被人煽动,别真让人当枪使了。重点留意那些最先跳出来的‘刺头’,看看是哪几条‘鱼’急着出头。朕倒要瞧瞧,是哪些‘青年才俊’,这么迫不及待地帮他们的老师长辈试探朕的底线。”
“是!臣已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国子监内外,确保任何异动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骆养性躬身应道。
“嗯,去吧。” 朱由检挥了挥手,“记住,外松内紧。证据要继续深挖,但行事要稳、要准,不可打草惊蛇。等抓住了真正的幕后主使,再一并处置。”
“臣遵旨!” 骆养性再次躬身行礼,转身快步退下,脚步匆匆。他知道,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激烈的舆论战,已然拉开了序幕。锦衣卫的暗探们,如同被惊动的蜘蛛,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北京的街巷,编织着更密、更隐形的网。
而此刻的国子监内,正如朱由检所料,几名被重点 “关照” 过的监生,正聚在一间斋舍内,情绪激动。斋舍不大,桌上堆满了书卷,空气中弥漫着年轻学子特有的热血气息。他们反复讨论着师长们 “不经意” 透露的 “朝廷秘辛”,越说越是愤慨,越说越是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诸君!除恶务尽!岂能因皇帝一言而废天下公义?” 一个名叫沈文亮的监生猛地站起身,双手按在桌案上,慷慨陈词,“魏阉恶贯满盈,残害忠良无数,若不诛杀,何以告慰亡灵?何以正视听?明日,我们便联名上书,伏阙请愿!定要陛下收回成命,诛杀魏阉,还天下一个清明!”
“对!上书!伏阙请愿!”
“算我一个!为了天下公义,虽万死不辞!”
“我等读书之人,当有风骨,岂能容忍奸佞苟活?”
年轻的激情在狭小的斋舍里碰撞、燃烧,他们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青史留名、成为一代名臣的场景。却浑然不觉,自己只是别人棋盘上,几颗被精心摆放、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网已撒下,风已渐起,一场围绕着舆论与人心的较量,即将在京城的街巷、朝堂、学府间,激烈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