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长安灯火(2/2)
“我爹教我的时候,说这曲子原是哭着弹的。”歌童拨着弦笑,“可我觉得,那么美的故事,不该总哭着讲。你看那对帝妃,至少有过长生殿的月,有过《霓裳》的舞,总比好多人一辈子没遇见过光强。”
说书人抖着画纸,醒木再响时,声音里带了笑意:“诸位可知,这画里的梨花,为何开得这般好?”他指着画中树下的影子,“因为啊,真正的长生,从不是活多久,而是有人把你的好,揣在心里,代代相传。”
台下有人喊:“那贵妃后来到底回没回来?”
卖花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攥着手里的花束,指节都泛了白。
说书人却不答,只扬了扬那幅画:“你看这画里的灯火,像不像当年长生殿的?这画里的梨花,是不是和马嵬坡的一样白?只要有人还在画,还在唱,还在念,她就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一阵风卷着更多的梨花飘过夜市。有的落在书生的书页上,盖住了“空死处”三个字;有的沾在歌童的琴弦上,随着琴声轻轻颤动;还有一朵,恰好落在卖花女鬓边,和刚才那朵一模一样。
书生合上书,梨枝上的花苞不知何时绽开了半朵,香得清冽。他看着卖花女鬓边的白花,忽然想起《长恨歌》里的句子,却觉得此刻该换一句——或许,“天长地久有时尽”是真的,但“此恨绵绵”,却能化作长安街头永不灭的灯火,化作少年弦上明快的调子,化作画纸上永远盛开的梨花。
画师收拾画具时,发现刚才没画完的空白处,不知何时落了些梨花瓣,拼拼凑凑,倒像极了一对翅膀的形状。他笑了笑,不再添笔,就这么带着花瓣收进画筒。有些故事,留白处才更有余味。
夜市渐渐散了,卖花女的花束快空了,最后一朵梨花,她插在了说书人的醒木旁。说书人笑着摆摆手:“明晚还来听?”
“来。”她点头,转身时,看见书生还站在灯影里,手里的梨枝映着灯火,亮得温柔。
歌童收了琵琶,蹦蹦跳跳地往家跑,嘴里还哼着新编的调子,路过朱雀门时,仰头看了看那串灯笼,觉得比书上写的“万国衣冠拜冕旒”还要热闹。
夜风里,似乎还飘着《霓裳》的余音,却不再是梨园弟子断弦的悲泣,而是少年人明快的弹唱,混着梨花的香,和长安街头永不熄灭的烟火气。
或许,这才是那段故事最好的结局——帝王的盟誓会褪色,贵妃的容颜会老去,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美好,那些关于爱与遗憾、繁华与凋零的记忆,会化作街头的说书声,化作弦上的琵琶语,化作画里的梨花影,永远留在人间,亮如灯火,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