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三司会审(上)(2/2)
书吏立刻将对应的正账、暗账、漕帮运单、钱庄流水及几名关键经办人的画押口供副本,呈送到三位主审官面前。
钱正良仔细翻阅,陈迪看得飞快,严震直则反复比对几个数字。
周德兴脸色微变,但依旧强辩:“荒唐!区区账目,岂能作数?定是
沈涵不与他争辩,又拿起另一本账册:“那便再说一笔。洪武十六年秋,朝廷拨付扬州盐运司‘灶户赈济银’八万两,账载已全额发放。然,据稽核处核查扬州府及各县存档,以及走访数百灶户所得,实际发放不足三万两!剩余五万两,经盐运司贪官卢文康之手,以‘孝敬’之名,分别送入周德兴侯府三万两,司礼监随堂太监王瑾处两万两!此事,有卢文康亲笔画押供状,以及追缴到的部分赃银为证!王瑾,你宫中住处搜出的那张两万两银票,票号与卢文康提取赃银的票号,完全一致,你还有何话说?!”
“奴婢……奴婢……”王瑾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那……那是卢文康硬塞给奴婢的……奴婢……奴婢一时糊涂啊大人!”他心理防线本就脆弱,在如山铁证面前,终于崩溃,开始语无伦次地认罪求饶。
“住口!没卵子的阉货!”周德兴见状,厉声喝骂王瑾,试图阻止他继续招供。
沈涵目光如刀,直刺周德兴:“周德兴!你指使王瑾,利用其司礼监职权,在盐运司年终奏销账目上做手脚,掩盖亏空,此事王瑾已有初步供述!你更利用勋贵身份,多次向盐运司及相关衙门施压,为其走私私盐、贪墨公款大开方便之门!桩桩件件,皆有据可查!你还要狡辩到几时?!”
“证据?都是你们伪造的!”周德兴目露凶光,猛地挣扎起来,镣铐哗啦作响,指着沈涵咆哮,“你这小儿!定是受了他人指使,构陷功臣!陛下!老臣要见陛下!老臣要当着陛下的面,与你当面对质!”
他竟开始胡搅蛮缠,试图将水搅浑,并搬出皇帝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观审官员们神色各异,有人面露鄙夷,有人眼神闪烁,也有人暗自摇头。
钱正良脸色铁青,重重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咆哮!周德兴,人证物证俱在,你若再拒不认罪,休怪本官依律用刑!”
“用刑?哈哈哈!”周德兴状若癫狂,“老夫身上刀疤无数,还怕你区区刑具?钱正良!陈迪!严震直!你们今日若敢屈打成招,老夫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周德兴倚老卖老,悍然抵赖,试图以势压人。
沈涵看着状若疯狂的周德兴,心中冷笑。他知道,单凭这些账目证据,虽然能钉死其罪,却难以彻底击溃这种老牌勋贵的心理防线。他们习惯了特权,总以为功勋可以抵消罪责,总以为无人敢真正动他们。
是时候,抛出那最能刺痛他,也最能震慑旁观者的东西了。
沈涵不再看周德兴,而是再次面向三位主审,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三位大人,周德兴口口声声提及功勋,提及陛下。那下官便想问一句,若真念及陛下恩典,念及江山社稷,为何要行此蠹国害民之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众官,最后落回周德兴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锥:
“据查,仅过去三年,经周德兴之手贪墨、分润之盐税银两,便高达一百二十七万八千四百两有奇!”
这个精确到百位的庞大数字被清晰地报出,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心头,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呼。
沈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这一百二十七万八千四百两,可充我大明边军两年饷银!可筑百里坚固堤坝!可赈济十府受灾饥民!可让千万户灶户安居乐业!”
“而你周德兴!”他戟指跪在地上的老侯爷,声色俱厉,“为了一己私欲,将这些本应用于强军、富民、安民的国之血脉,尽数吞入私囊!致使两淮盐政败坏,灶户困苦,私盐横行,国库空虚!你这哪里是功臣?分明是国之巨蠹!陛下若知你如此挥霍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根基,心中该是何等震怒与痛心?!”
这一番话,不再是冰冷的数字罗列,而是将数字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危害,与江山社稷、与皇帝的心意直接挂钩!字字诛心!
周德兴浑身剧震,那强撑起来的嚣张气焰,如同被刺破的皮球,瞬间泄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涵的话,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被触及的地方——对朱元璋的敬畏,以及对自己所作所为可能带来的后果的恐惧。
堂上堂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沈涵这结合了数据与道义的凌厉一击所震撼。
钱正良抓住时机,再次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周德兴!铁证如山,罪责昭彰!你还有何话说?!”
周德兴颓然低头,那一直挺直的腰杆,终于佝偻了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绝望的叹息。
王瑾早已瘫在一旁,面如死灰。
沈涵立于堂中,身形挺拔如松。他知道,这场审判,胜负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