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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御前奏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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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终于转回了明面的战场。沈涵精神一振,知道这才是今日奏对的核心之一。

“回陛下,臣预料,三司会审必是一场硬仗。”沈涵言辞清晰起来,“对方明面上或许不敢直接否认罪证,但必然会千方百计进行狡辩、脱罪。可能的策略,臣推断有三。”

“其一,混淆是非,将贪腐重罪淡化为‘程序瑕疵’或‘经办人员失察’,试图为周德兴等主犯开脱核心罪责。”

“其二,断尾求生,推出中低层官员乃至已死之人顶罪,将所有罪责揽下,切断追查上层保护伞的线索。”

“其三,”沈涵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可能会反咬一口,污蔑臣等稽查人员办案酷烈、罗织罪名,甚至……构陷勋贵,试图将水搅浑,转移视线。”

朱元璋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们也就这点能耐了。断尾求生?哼,咱这次,要连他们的头一起剁下来!至于反咬……”他目光扫过沈涵,“你怕吗?”

“臣不怕构陷。”沈涵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语气坚定,“稽核文牍处行事,一切以数据、账目、物证、口供为凭,皆有存档可查,流程清晰,经得起任何复核。臣等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朱元璋似乎对这句回答颇为满意,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点,“那你就给咱挺直了腰杆,把这桩铁案,在三法司那些老油条面前,钉死了!让他们看看,咱大明,不是他们可以上下其手、贪墨无度的地界!”

“臣,定不辱命!”沈涵肃然应道。

“嗯。”朱元璋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那个得力手下,叫周……周算盘的,伤怎么样了?”

沈涵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起周算盘,心中一暖,忙回道:“谢陛下挂念。周书吏在扬州为抵御宵小、保护关键账目,心力耗尽,呕血昏迷。目前仍在扬州由名医调养,性命已无大碍,但需静养一段时日。”

“是个肯用命的。”朱元璋点了点头,“让他好生养着,需要什么药材,让太医院派人去看看。咱记得,他还有个兄长,是在工部当差?”

“陛下明察万里,周书吏确有一兄在工部营缮所任职。”

“嗯,告诉他兄长,好生做事,朝廷不会亏待实心用事之人。”朱元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对下属的抚慰与笼络,这也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随即,他话锋一转,“你手下那个吴愣子,这次也伤了?”

“是,吴护卫扬州血战,身负数创,返京后仍护卫臣之左右,前夜挫败刺杀,亦有功劳。”

“都是好样的。”朱元璋赞了一句,随即眼神一冷,“至于那些敢在京城、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动刀兵的宵小……毛骧已经在查了。咱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狗胆!”

这话语里的杀意,让沈涵毫不怀疑,一旦查出幕后主使,必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时,朱元璋忽然从御案旁拿起一份单独的、封面无字的奏折,示意老太监递给沈涵。

“你看看这个。”

沈涵心中疑惑,双手接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关于扬州案的奏报,而是一份来自都察院的弹章副本。内容是指控稽核文牍处凭借特权,在审计过程中“越权干涉各部正常公务”、“以苛细之法困扰实务官员”、“有违祖宗成法”,并隐约提及稽核处人员“年轻气盛,恐非朝廷之福”,建议皇帝对稽核处的权限加以“约束规范”,以免形成“第二锦衣卫”,尾大不掉。

弹章没有署名,但措辞老辣,引经据典,将矛头直指稽核处存在的根本——其权力和行事方法。

沈涵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并非直接针对扬州案的反扑,而是更阴险、更长远的攻击。是在动摇稽核文牍处的立身之基!

他合上奏折,双手奉还。

“看明白了?”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臣,看明白了。”沈涵沉声道,“此非为扬州案,乃为稽核文牍处本身而来。”

“不错。”朱元璋目光锐利,“你们查了扬州,动了太多人的利益。现在,有人不想让你们再查下去了,不想让这把刀,继续这么锋利下去。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沈涵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皇帝对他政治智慧的又一次考验。他思索片刻,朗声答道:“陛下,稽核文牍处设立之初衷,乃是为陛下整肃吏治、清查积弊提供一把快刀、一面明镜。其所行‘物料基准’、‘数据审计’等法,或许与旧例有所不同,然其成效,陛下亲见。扬州巨案,便是明证!”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越权’、‘苛细’之指责,臣以为,当辨明何为‘权’,何为‘责’!稽核处之权,乃陛下所授,用于核查账目、发现问题,本身并无处置之权,何来‘越权’?所谓‘苛细’,若指严格依照章程、追查每一文钱之去向,那臣以为,这正是稽核处应尽之责!若放任‘大体无误’即可,则贪墨何从发现?巨蠹如何铲除?”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至于‘第二锦衣卫’之言,更是无稽之谈!锦衣卫侦缉天下,掌刑狱之事;稽核处只查钱粮账目,凭数据说话。二者职能泾渭分明,岂可混为一谈?若因畏惧稽查而构陷罪名,此风断不可长!”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说得在理。”他缓缓道,“咱要的就是一把能砍破那些盘根错节关系的快刀!稽核文牍处,是咱的眼睛,是咱的算盘!只要咱还用得着这双眼睛,这把算盘,就没人能动得了!”

这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给了沈涵最大的支持。

“不过,”朱元璋语气微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如今处在风口浪尖,往后行事,更需谨慎,要拿捏好分寸。数据要准,刀子要快,但该绕开的时候,也要懂得绕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涵一眼,显然意有所指,指的正是“凤阳”那条暂时需要绕开的路。

“臣,谨记陛下教诲。”沈涵心悦诚服。皇帝既给了尚方宝剑,也提醒了官场的现实。

“好了。”朱元璋似乎有些倦了,摆了摆手,“该说的都说了。扬州案的三司会审,你给咱打起精神来。凤阳的事,烂在肚子里。那些弹劾,自有咱来处置。去吧。”

“臣,告退。”沈涵再次跪拜,然后起身,躬身退出了谨身殿。

当他重新踏出殿门,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将他方才在殿内沾染的那一身阴寒与压抑稍稍驱散。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清冷的空气,感觉胸口那块大石并未完全移开,但至少,方向已经明确。

皇帝的态度很清晰:扬州案要办成铁案,狠狠打击勋贵和宦官集团的嚣张气焰;稽核处要保,而且要作为一把锋利的刀继续用下去;而最敏感、最危险的“凤阳”线索,则被皇帝亲手按下了暂停键,暂时冻结,留待日后。

这是一个在目前政治格局下,最现实也最稳妥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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