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假诏书烫手,真话更伤人(2/2)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家父临终前有言:乱世无忠,唯有势存。温侯若不起,天下终归一姓,百姓之苦,将更甚于今朝。”
众人回头,只见法正之子法邈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帐外。
他面容清瘦,眼神却带着超越年龄的冷漠与锐利,手中捧着一封漆封的遗书。
乱世无忠,唯有势存!
法正的遗言,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吕布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
是啊,忠于谁?
忠于那个视他为鹰犬,用完即弃的曹操?
还是忠于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汉室?
他默然良久,厅中的空气仿佛都已凝固。
忽然,他眼中爆出一团精光,厉声喝道:“来人!召秦旦!”
片刻后,侯府工坊的首席匠师秦旦疾步入内。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双手布满老茧,眼神却清亮无比。
“秦旦,取那块‘天外玄铁’来!”
秦旦身体一震,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多时,他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盒返回,盒中,是一块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铁块。
这正是当年坠于潼关之侧,天降星铁的核心部分,历经多年淬炼,依旧锋芒内敛,重逾百斤。
“主公,这是……”张辽惊疑不定。
吕布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盯着那块陨铁,对秦旦下令:“用它,给我仿一枚‘伪御玺’!”
“什么?”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继续说道:“不必求像,恰恰相反,要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假!但印背之上,给我刻上八个字——代天牧民,非为私利!”
当夜,安西侯府的工坊之内,炉火烧得通红,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赤亮。
秦旦以毕生技艺,将那块坚硬无比的陨铁熔炼塑形。
而吕布,则亲自脱去上衣,露出古铜色、伤痕累累的健壮肌肉,手持一柄千斤重锤,立于铁砧之旁。
他高高举起重锤。
“咚!”
第一锤落下,火星四溅!
与此同时,城外高地之上,那沉寂了半日的万千锅阵,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感召,竟随之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
张辽站在工坊门口,看着吕布每一次挥锤都引得天地共鸣的奇景,眉头紧锁:“主公,您真要以伪对伪?这……这岂非是授人以柄?”
吕布在烈焰的映照下,缓缓抬起头,汗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文远,你看错了。”
“他们用真的铜印,盖在假的诏书上,欺骗天下,是为‘以真行假’。”
“而我,”他再次举起重-锤,重重砸下,声音与锅阵的轰鸣完美合一,“用假的印玺,去传布真正的道理!是为‘以假证真’!你且说说,我们和他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欺君罔上?!”
五日后,数千份拓印的“伪诏全文”,连同由秦旦亲手绘制的“刘备伪印剖面结构图”,如雪片般从许都飞出,传遍了兖、豫、荆、扬各大州郡。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百姓们看不懂朝堂的权谋,但他们看得懂那张清晰无比的结构图,听得懂那句简单直白的道理。
“原来所谓的忠臣,就是给你一张生死状,让你选自己死还是别人死?”
“虓虎尚未反叛,许都就要先行屠戮囚徒;裂土还未得到,身家性命就要被人拿捏!”
由蔡邕之女蔡琬亲笔撰写,文辞恳切的《百姓请愿书》悄然流传开来,将这股舆论推向了顶峰。
而在遥远的蜀中,刚刚收到消息的治中从事杨洪,抚着那份“伪诏”的拓本,长叹一声:“此诏虽伪,其理却为真。温侯此举,已非一勇之夫。”
一旁的大学者向朗更是捻须仰天大笑:“好一个‘以假证真’!如此一来,天下人皆知曹刘皆非善类,三分之势,方可久安矣!”
风暴的中心,许都城外的驿馆内,却是一片异样的死寂。
夜深了。
简雍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桌上摆着一壶早已冷透的浊酒。
他望着工坊方向那渐渐熄灭的火光,浑浊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欣慰与释然。
那卷由他亲手递出的伪诏,最终成了一把钥匙,开启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新棋局。
吕布,这条被所有人都以为已经锁死的恶龙,终于挣脱了最后一根名为“忠义”的枷锁,亮出了他真正的獠牙。
而他自己,这颗完成使命的棋子,也到了该被从棋盘上拿走的时候了。
他缓缓举起酒杯,遥遥对着吕布大营的方向,一饮而尽。
酒很烈,也很冷,一如这乱世的人心。
窗外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呜咽着,盘旋着,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