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八百个不要命的(1/2)
那抹血色并非幻觉。
它如同最精湛的画师,用最淡的朱砂,在天际这块巨大的画布上,为新的一天勾勒出一道不祥的轮廓。
合肥城内的万千铃声,在这片诡谲的晨光映衬下,竟也少了几分喜悦,多了几分肃杀。
州衙前的巨大校场上,再无半分昨日入城的祥和。
八百道身影,如八百根钉死的标枪,在微凉的晨风中静默肃立。
他们就是吕布连夜从降卒中亲手挑出的“种子”。
一半,是曾在刘备麾下与曹军死战过的蜀中精锐,筋骨里刻着百战余生的坚韧;另一半,则是被曹操强征而来的江淮流民,家破人亡的仇恨是他们唯一的行囊。
他们没有曹军引以为傲的明光铠,身上只披着粗劣的皮甲,甚至连坐下战马的鞍鞯都残旧不全。
但这八百人,人人腰间都悬挂着一枚最普通的铁铃,手中紧握的,是经过秦旦的工匠连夜改造过的兵刃——长矛截短,斧刃加宽,更适合马上近身搏杀的短戟。
他们的眼神,没有对未来的希冀,只有对死亡的漠然。
他们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之人。
赤兔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立于阵前。
吕布并未披挂他那身标志性的兽面吞天铠,仅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愈发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山,气势凌厉如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昨夜,我做了个梦。”
全场死寂,只有风声。
“我梦见我的女人,貂蝉,她问我:‘奉先,你又要去送死了吗?’”
吕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自嘲,七分狂傲。
“我告诉她,不是。”
“我是去给这天下人,给那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江东鼠辈,也给那远在许都、视我等为棋子的曹阿瞒看一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什么,叫作‘不可辱’!”
“呛啷!”
方天画戟应声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森然的寒芒,重重劈在身前的青石板上!
火星四溅,一道深可见骨的刻痕赫然出现。
“此战,我吕布为帅,亦为先锋!”
“我只问一句,你们敢不敢用这八百条命,去换一个江东十年不敢北望的朗朗乾坤!”
“若败,我吕布与尔等尸骨同填沟壑,魂归九泉!”
“若胜,合肥城中万顷良田,尽归尔等!我吕布,亲自为你们扶犁!”
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狂热的回应。
八百人只是默默地、整齐划一地伸出右手,握住了腰间的铁铃。
那冰冷的触感,是他们无声的誓言。
就在这时,影锋营统领赵衢如鬼魅般出现在吕布身侧,声音压得极低:“主公,最新急报。孙权亲率水陆大军号称十万,已抵达濡须口。其前锋大将朱然,领兵三万,正沿施水北岸疾进,最多两日,便可兵临城下!”
帐下诸将闻言,无不变色。
李孚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上前一步拱手道:“侯爷!敌我兵力悬殊百倍,合肥城高墙固,粮草充足,正该闭门坚守,以待许都援军!万万不可行此弄险之举啊!”
“坚守?”一声清朗的反对声响起,却是新晋的先锋主将向宠。
他双目炯炯,毫无惧色:“李监军此言差矣!我军新下合肥,人心未定,兵无战心。若被十万大军围困,日久必生内乱。所谓久守必失,正是此理!”
他转向吕布,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抱拳请战:“主公!为将者,当于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孙权大军绵延数十里,首尾不能相顾,正是其骄兵之态!末将请战,愿为主公前驱,趁其阵脚未稳,出其不意,直捣中军,断其首脑!”
“好!”吕布眼中爆出一团精光,重重拍了拍向宠的肩膀,“有我并州儿郎之风!就依你之言!”
他转头对张盛喝道:“张盛,拟我将令!立刻伪造一份《告江淮父老书》,就说我吕布连日操劳,攻心之下旧伤复发,已病重卧床,合肥全城戒严,闭门不出!”
他又看向李孚,嘴角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笑:“李监军,劳烦你派人将此‘消息’,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那些还没来得及跑掉的江东细作。另外,城门虽闭,但城内市集、农耕,一律照旧。我要让孙权看到一个被我吓破了胆,只知苟且偷生的合肥!”
是夜,月黑风高。
吕布并未安寝,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临时搭建的祭坛。
坛上,整齐摆放着那八百柄刚刚改造完成的短戟。
他缓缓走上祭坛,伸出手指,从第一柄兵器开始,逐一触碰。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指尖过处,那冰冷的铁器竟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震,如同沉睡的脉搏,被悄然唤醒。
“人器合一”的玄妙境界,早已让他与兵器的感应超越了单纯的驾驭。
此刻,这八百柄兵器,就像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八百根神经末梢。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渐渐地,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每一柄短戟中蕴含的“情绪”——有的,是蜀卒对故土的思念;有的,是流民对仇敌的怨恨;有的,是对死亡的麻木……这些驳杂的情绪,在他的感知中交织成一张复杂而狂暴的网。
忽然,一股更宏大、更遥远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传来。
那是江潮拍岸的轰鸣?
吕布心神一凛,那是十万大军行进时,无数刀鞘磕碰、舟桨击水、车轮碾轧、脚步践踏所汇成的巨大震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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