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断戟埋在谁心里？（1/2）

炉火熊熊，将他玄色的熊皮大氅映出一片摇曳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

风雪在熔炉的高温前退避三舍，却又在稍远处盘旋不去，卷起满地白霜，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吕布手中摩挲的，并非方天画戟，而是一柄通体黝黑、未曾开锋的无铭短匕。

这是他命蔡式以当初从董卓武库中缴获的最坚硬一块天外陨铁，只经锻打、不加淬火磨砺而成。

它不为杀人，只为提醒。

冰冷的铁匕在他粗糙的掌心划过，寒气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肉，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半分疲惫。

那寒光映入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暴戾与狂傲，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连日的大雪都落进了他的心里。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淡淡馨香。

貂蝉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侧，将一件织着云纹的狐裘披在他肩上，柔声道：“这几日，你睡不安稳。”

吕布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那吞吐着烈焰的炉口，仿佛要将自己也投进去，炼化成灰。

“马孟起，少年英雄，其势如火。我只是在想，如何一战而定。”他的声音低沉，被风吹得有些散。

“是吗？”貂蝉的纤手轻轻搭在他的臂铠上，那冰冷的铁甲下，是紧绷如石的肌肉，“我却觉得，夫君怕的，从来不是战场上的胜负。你怕的不是赢不了马超……”

她顿了顿，字字清晰地敲进吕布的心里：“你怕的是，即便赢了，即便荡平西凉，即便君临关中，千百年后，世人也只会记得那个三姓家奴，而无人知晓，‘人中吕布’这四个字，曾想堂堂正正地活过一次。”

吕布的身躯猛地一震。

那柄无铭短匕被他攥得咯咯作响，匕首上冰冷的寒意，瞬间刺破了他多日来强撑的平静。

是啊，怕。

他吕布，天下无双的吕布，居然也会怕。

他怕自己这一生所有的浴血奋战，所有的隐忍图谋，到头来，都只是为那顶早已戴上的“三姓家奴”的帽子，再添一笔浓墨重彩的注脚。

他赢，是背信弃义的枭雄得志；他败，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应有的下场。

仿佛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个名为“宿命”的囚笼。

沉默良久，久到貂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吕布忽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将那柄无铭短匕缓缓插入腰间鞘中。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卸下了万钧重担。

他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貂蝉，眼中的沉寂被一抹前所未有的决然取代。

“明日，我亲赴潼关。”

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带着金石相击的铿锵。

“这一战，我要让天下人看看，我吕布断掉的戟，比世上任何一柄完整的神兵，都要更重！”

夜色更深，镇西府中军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蔡式一身烟火气，连夜从匠英堂赶来。

他摊开一张巨大的羊皮图纸，上面绘制的，正是方天画戟的修复构造图。

与寻常修复不同，图纸上，画戟的断裂处被标注了九个细微的孔洞。

“侯爷，”蔡式指着图纸，神情狂热而专注，“九锡台奠基之日，我们收集了三千七百二十一块阵亡将士的兵刃残片。属下已将它们熔炼，铸成九根‘地脉锚桩’。此物将嵌入画戟断裂处，与您的心脉相连。”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将军若再度引动‘地载之境’，这些饱含英魂意志的钢铁，会随着您的心跳一同共鸣。这不是虚无缥缈的神力，侯爷，这是他们……那些战死的弟兄们，愿意听从您的号令！”

话音未落，帐外一道黑影闪过，赵衢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声音急促：“主公！城外五十里发现大量马蹄印，被风雪掩盖了半数，方向皆指向北原！敌军斥候，已抵近我军腹地！”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

紧接着，第二份军报被呈上。

“报！西凉马超尽起麾下精锐三万，合流迷当王所部羌骑两万，陈兵于渭水北岸。然……然其并未急于攻城，反下令全军披麻戴戴孝，于阵前设灵位，遍祭马腾、马休等一众旧部亡魂！”

“他不是来夺城的……”赵衢眉头紧锁，吐出一口寒气，“他是来求死的。这是一支哀兵，一支复仇的死士之军！”

吕布一言不发，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他的指尖划过渭水，最终重重地按在了南岸那处险要的隘口——潼关。

“想死，也得选个风水宝地。”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如寒冰：“传我将令！今夜，冯翊、同州、朝邑各城，不设宵禁，不闭城门！所有军营、城楼，灯火通明！我要让马孟起看清楚——我吕布的城，从不惧怕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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