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熔炉里的血誓(2/2)
“家父临行前有言,”贾穆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此物,可杀人,亦可辅人。如何抉择,全凭将军自断。”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心思活络的酋帅心头剧震!
贾诩,那个毒士!
他送来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
还是投名状?
吕布的目光落在那柄黑匕之上,瞳孔骤然一缩。
他从那匕首上,“听”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锋锐与冰冷。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起那柄无柄黑匕。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毫不迟疑地反手一划,在自己结实的左臂上,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如赤练般喷涌而出。
吕布面不改色,将流血的手臂伸到熔炉正上方。
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入那翻涌沸腾的金色铁水之中。
刹那间,天地震动!
“嗡嗡嗡嗡——!”
以熔炉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波动骤然扩散!
炉中的铁水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翻涌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台下,数万将士手中紧握的兵器,无论是羌人的弯刀、氐人的长矛、还是汉军的环首刀,竟在同一时间,齐齐发出了剧烈的震颤!
“我的刀!”
“怎么回事?我的枪在抖!”
“天神显灵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无数兵刃脱手落地,发出叮叮当当的交响。
而那些死死握住兵器的战士,则感觉到一股炽热而狂暴的意志,正顺着冰冷的钢铁,疯狂地涌入他们的脑海!
台侧,始终保持着冷静的貂蝉,此刻也花容失色。
她察觉到了异样——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股浩瀚无匹的精神涟漪,席卷了整个校场!
在她的感知中,世界变了。
她看见那个跪在地上的羌族少年哥勿子,眼中泪光闪动,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童年时家园被烈火焚烧,父母在血泊中倒下的画面。
她看见一名满脸皱纹的老羌兵,正抱着自己的战刀低声呜咽,仿佛在刀鸣声中,听见了自己战死多年的儿子,在远方对他的呼唤。
仇恨、伤痛、不甘、绝望、还有……一丝丝对未来的期盼和信任。
这不是幻觉!
这是某种超越了语言和种族的共感,正在这片校场上,在这座熔炉的引动下,疯狂地生成、交织!
她猛地看向吕布,心中骇然:这已经不是蔡式所说的“听谎”了,这……这是在“听心”!
高台之上,吕布闭目伫立,任凭鲜血流淌。
他的意识,此刻化作了万千丝线,顺着那滴入炉中的精血,与沸腾的铁水融为一体,再通过那无形的共振,触碰到了在场的每一柄兵器,以及兵器背后,那一个个鲜活而痛苦的灵魂。
他“听”到了如山如海的仇恨,那是对董卓、对李傕郭汜、对所有给这片土地带来灾难的乱军的刻骨之恨。
他“听”到了壮志未酬的不甘,那是无数勇士渴望建功立业,却最终埋骨荒野的深深遗憾。
同时,他也“听”到了,在那片混乱、黑暗的情感海洋之下,一丝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信任,正像嫩芽破土般,朝着他汇聚而来。
许久,吕布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曾只有暴戾与杀伐的眸子里,此刻竟多了一丝悲悯与了然。
他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拿起贾穆送来的那柄黑匕,声音沉凝如山,响彻全场:
“从此之后,凡自愿交出兵刃,投入此炉者,皆为我吕布的虓虎亲卫!”
“我不封你们做官,也不许你们升爵!那些都是虚的!”
“我只答应你们一件事——”他高高举起黑匕,直指苍穹,字字铿锵,“你们若战死沙场,你们的名字,连同你们的兵刃,都将由我亲手,刻在由这炉铁水合铸而成的神兵之上!只要此兵不折,尔等英魂,永世不灭!”
整个校场,死一般地寂静。
没有官职,没有赏赐,只有一个如此虚无缥缈,却又直击所有西凉武人心灵深处的承诺。
沉默了足足十息之后。
“锵!”
一名满脸刀疤的氐族百夫长,第一个将自己的佩刀奋力抛出。
刀锋在空中旋转,带着决绝的呼啸,投入熔炉。
仿佛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锵!”“锵!”“锵!”
第二人,第三人,第十人,第一百人……
刹那间,漫天都是兵刃飞舞的寒光,成千上万柄代表着战士尊严与过往的刀枪剑戟,汇成了一道钢铁的洪流,前赴后继地投入那座吞噬一切、又将重铸一切的巨大熔炉之中!
山呼海啸般的金属投掷声,谱成了一曲雄壮到极致的悲歌。
唯有在冯翊城外最远处的山巅之上,一道孤峭的身影遥遥望着城南那冲天的火光与弥漫的烟尘。
阎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冷然转身,身影没入了山林之中。
忠诚,若是如此廉价之物,那便不值得他阎行付出任何代价。
夜色再次降临,冯翊大营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中军帐内,烛火通明。
吕布左臂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正闭目养神。
貂蝉则在一旁,细细擦拭着那柄贾穆留下的无柄黑匕。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衢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帐门口,单膝跪地,神色凝重:“启禀府君,影锋营哨骑于子时,在渭水渡口截获一封预备送往长安的密函。”
他双手将一卷用火漆封好的细小竹管,高高举过头顶。
吕布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
“出自何人之手?”
赵衢头颅低垂,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
“信,是董访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