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断刃祭故人(1/2)
晨光如洗,将潼关北坡的血色冲刷得淡了些许,却将另一处景象映照得愈发狰狞。
校场中央,一座由数百柄断裂环首刀堆砌而成的柱子拔地而起。
那些残破的刀刃,在清晨的寒风中折射出冰冷而破碎的光,刃口上凝固的暗红血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
它们彼此交错,扭曲地指向天空,像一株从地狱里生长出来的钢铁荆棘,充满了绝望与戾气。
叛徒梁宽,就被五花大绑在这座断刃之柱上。
他面如死灰,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浑浊的眼中写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校场四周,黑压压的士卒肃然而立,鸦雀无声。
他们的目光,或憎恨,或快意,或麻木,尽数汇聚在那道狼狈的身影上。
“咚!”
一声沉闷的拄拐声打破了死寂。
高顺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一步步从帐中走出。
他脸色苍白如纸,右臂空荡荡地悬着,被厚厚的麻布包裹,每走一步,额头都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挺直的脊梁,依旧如一杆不倒的标枪。
他走到阵前,目光如刀,死死剜在梁宽身上,嘶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响彻全场:“此獠!因一己私欲,出卖军情,致我陷阵营百余名弟兄惨死!我高顺右臂已废!若不将他千刀万剐,剖心示众,何以慰藉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何以肃我军法,安我军心!”
“剖心示众!以儆效尤!”
“杀了他!杀了这个狗贼!”
高顺的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压抑的吼声汇成一道汹涌的声浪,几乎要将校场掀翻。
帅位之上,吕布一袭黑袍,静静端坐。
他没有看群情激奋的将士,也没有看状若癫狂的高顺,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梁宽腰间佩戴的那柄、早已被缴下的旧环刀上。
那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并州环首刀,刀鞘已经磨损得露出木胎,但刀柄末端的铜环上,一行模糊不清的刻印在晨光下依稀可辨。
“壬戌七十三”。
丁原还在世时,并州官办匠坊的统一编号。
在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吕布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下令,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座断刃之柱。
他所过之处,声浪自动平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的主公,猜测他将用何等酷烈的方式,来处决这个几乎葬送了所有人的叛徒。
吕布走到梁宽面前,无视了他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只是伸出手,将那柄旧刀从缴获的兵器堆里拿起,轻轻抽出。
“嗡……”
一声轻微的刀鸣,仿佛故人叹息。
他没有看梁宽,却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父,可是梁铁匠?在晋阳南市,以打铁为生?”
正准备迎接死亡的梁宽猛地一怔,涣散的瞳孔瞬间收缩,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吕布,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全场死寂。
没人能明白,在这审判叛徒的最后时刻,将军为何会问起一个铁匠。
吕布见他神情,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他仰头看着柱顶那些指向苍穹的断刃,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怅然:“我记得他。他打的刀,重心稳,刃口韧,丁原义父曾当众夸过。他还给我修过盔甲上的吞口。”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击溃了梁宽最后的心理防线。
“哇”的一声,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涕泪横流:“将军……将军!先父……先父确是并州匠户!只因……只因得罪了曹军南下的采办官,便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家产尽没,全家老小被当做牲畜,一路流徙至凉州……我父,我母,皆死于途中啊!”
悲怆的哭号回荡在校场上,方才还喊打喊杀的众将士,此刻却都沉默了。
并州、匠户、曹军、流徙……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让梁宽的背叛,忽然多了一层令人心酸的底色。
吕布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杀意,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一把刀,尚能跨越生死,遥记旧主。可一个为并州打了半辈子刀的匠人,却被当成草芥一般肆意驱逐,家破人亡。”
“这世道,到底是谁在背叛谁?”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亲兵下令:“松绑。”
亲兵愣住了,高顺更是急声喝道:“主公,不可!”
吕布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全场,威严的声音不容置喙:“他为活命而叛,其情可悯,其罪当诛。但我今日,不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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