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射向柴桑的信(2/2)
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战将而言,是比死还难受的侮辱。
他平静地接过了将令,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在临行前,他秘密召见了几个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
“败了,我认。”他的声音嘶哑,眼中却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但不能败得不明不白。去查!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查出那‘水龙油’的来源!是何人所制,配方为何,工坊在哪!我要知道吕布的火,究竟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他又拉过一个最心腹的校尉,压低声音道:“你带几个人,混入下一批被遣返的降民队伍里。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刺探军情,而是活下去,像真正的降民一样,在曹营里扎下根。我要在吕布的后院,也埋下一颗钉子!”
蒋钦走了,带着满腔的屈辱与怨毒。
他虽败,却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潜伏进了阴影里,等待着下一次噬人的机会。
柴桑,大都督府。
潘璋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
他面前,一袭白衣的周瑜,正缓缓展开他绘制的那幅《破阵图略》。
周瑜的手指修长而洁白,与这幅沾染着硝烟与血腥的图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得极其仔细,从曹军营寨的布局,到皮筏突击的路线,再到潘璋用朱笔标注出的、吕布军令传达的惊人效率。
许久,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潘璋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直透人心的压力。
“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
潘璋浑身一震,叩首道:“回都督!千真万确!末将亲眼所见,吕布军令下达,各部进退有序,配合默契,如臂使指!那绝非一人之勇可致,其麾下已然是一支令行禁止的精锐之师!”
“好……”周瑜竟笑了笑,他转过身,缓步走到窗前,目光跨越重重空间,望向江北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眸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刃。
“好一个温侯……竟也懂得织网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仿佛在虚空中拈起一根无形的丝线。
“你既织火网,我便以智为针,一寸寸,拆给你看。”
三日后,一骑快马自曹营疾驰而出,冒着被吴军巡哨射杀的风险,一路奔至江边,将一卷用蜡封好的书信,绑在箭上,奋力射向南岸。
信,是吕布写的。
月黑风高,他独自立于火烧巴丘后新建的最高了望台上,江风吹得他披风猎猎作响。
他没有让文书代笔,而是亲自提笔,饱蘸浓墨,在坚韧的绢帛上写下战书。
字字如戟,锋芒毕露。
“闻江东美周郎,公瑾将至,布不胜欣然。前番小试,不过开胃之肴,未足挂齿。下次相见,当以长江为炉,战船为薪,与君共烹天下英雄!吕奉先,敬上!”
写罢,他取出那枚象征着曹操“千金买骨”之恩的鄃侯印玺,重重盖下!
这封信,与其说是战书,不如说是一份写给天下人的宣言:他吕布,回来了!
带着无可匹敌的武勇,更带着焚天煮海的智谋!
“送往柴桑——”他将信交给亲兵,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要让周公瑾,亲手拆封!”
江对岸,柴桑。
当这封奇特的“箭书”辗转送到周瑜手中时,帐内诸将无不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吕布狂妄无知。
“三姓家奴,安敢如此辱我大都督!”
“待都督天兵一到,必叫他有来无回!”
周瑜却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在灯下,缓缓展开了那卷绢帛。
看着那一个个力透纸背、霸气外露的大字,感受着字里行间那股几乎要扑面而来的灼热战意,他脸上的寒霜竟渐渐消融。
他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时,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声。
“有意思……”
他将战书轻轻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在“共烹天下英雄”几个字上轻轻敲击着,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真的有意思。”
吕布,你将长江视作一口可以煮沸的锅。
可你是否想过,这口锅太大,水太深,你的火,未必够旺。
他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江防图前。
吕布的战法,是变,是奇,是烈火燎原般的迅猛突袭。
对付风与火最好的方式,不是比它更快,而是让它无处发力。
“若要灭火,需筑高墙;若要挡风,需立坚城。”周瑜喃喃自语,目光在那宽阔的江面上反复游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在他的脑海中骤然亮起。
对付吕布这种不可预测的“变数”,最好的方法,就是创造一个绝对稳定的“定数”。
一个让他所有奇谋巧计,都撞得粉碎的,坚不可摧的定数。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乌林与赤壁之间的那片最开阔、也最险峻的水域之上。
“或许……”他轻声说道,眼中闪动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创造者的光芒,“我需要的,不是更快的船,而是一座……不会动,也烧不穿的,水上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