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子的命,自己扛(2/2)
城楼上,曹性一声令下,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箭雨倾泻之际,吕布却并未指挥,他独自立于城楼最高处,迎着扑面而来的杀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震颤。
那不是万马奔腾的轰鸣,而是一种更深邃、更细密的共鸣——是埋藏在地下的那一千二百余件刀枪剑戟,随着敌军沉重的步伐,随着大地的脉动,竟如同活物一般,发出了同频率的“心跳”!
每一丝震动的强弱,每一个节奏的变化,都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清晰无比的动态地图。
他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精光爆射,断然喝道:
“西门左翼,后退三十步!钩镰枪预备队,即刻顶上!”
命令下达得突兀至极,那里的守军甚至还没看到一个敌人。
然而,就在他们将信将疑地调动阵型的瞬间,一队绕过正面箭雨的袁军敢死士,恰好从一处视觉死角扛着云梯冲了出来,他们突袭的目标,正是原先那个看似薄弱的位置!
没等他们将云梯搭上墙头,早已严阵以待的钩镰枪手猛地探出长枪,精准地勾住他们的脚踝,狠狠一拽!
噗通!噗通!
惨叫声中,数十名敢死士如下饺子般被从云梯上掀翻下来,摔得筋断骨折。
站在高处负责了望的曹性看得目瞪口呆,他骇然发现,方才敌军中负责指挥这支奇兵的旗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挥下令旗,温侯的预判和命令,就已经提前扼杀了这次致命的突袭!
战至正午,攻势愈发惨烈。
高览眼见数次冲锋无果,怒吼一声,竟亲执开山大斧,冒着箭雨,一马当先地攀上了云梯!
“三姓家奴!纳命来!今日便教你葬身火海!”
随着他一声令下,后方数十辆早已备好的油车被推上前,一支支火箭射出,瞬间将西门墙下化作一片火海,烈焰封锁了城墙,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
千钧一发之际,吕布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滚烫的垛口之上,身后披风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
他没有去看攀上来的高览,而是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狠狠往下一刺!
“嗡——”
画戟的戟刃深深刺入城墙的石砖缝隙,霎时间,吕布感觉自己与整片大地的联系猛然加强!
地下那千百件铁器发出的共鸣声在他“耳”中瞬间清晰了十倍!
他“听”到了!
在袁军震天的喊杀声中,他清晰地“听”到,一支约莫百人的传令骑兵队,正从中军奔出,马蹄声急促而有力,方向……是东门!
他们要去增援东门,准备发动佯攻!
“曹性!”吕布头也不回地暴喝。
“在!”
“三百步外,敌军中军左侧,看到那个腰间挂着三枚铜铃的红袍骑尉没有?”
曹性循声望去,眯眼一看,果然在混乱的阵中找到了目标。
“射碎他的腰铃!”吕布的命令匪夷所思。
曹性虽不解,但出于绝对的信任,瞬间引弓如满月。
“咻!”
一支狼牙箭如流星破空,穿过三百步的距离,越过无数人头,不偏不倚,“铛”的一声脆响,正中那名骑尉腰间的铜铃!
铜铃应声碎裂,清脆的响声戛然而止。
那名骑尉大惊失色,猛地勒住战马,整个传令骑兵队为之一滞。
他们传达增援信号的暗号,竟被莫名其妙地中断了!
正是这片刻的迟疑,高览部后续的攻势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断裂。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
吕布抓住这一闪即逝的机会,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方天画戟横扫而出,硬生生将攀上城头的高览逼退了下去!
夜幕终于降临。
袁军鸣金收兵,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器械。
官渡主营的西门,血痕遍地,墙垛崩裂,却依旧如一头负伤的巨兽,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李孚带着人清点伤亡,声音沙哑地低声禀报:“将军,西门一战,我军伤亡八百六十四人。缴获的器械,尚足再用五日。”
吕布倚着方天画戟,站在城楼上。
他身上的铠甲已被鲜血染红,凝结成块,多处皲裂,连须发都仿佛被血气浸染,赤如烈火。
他望着北方袁军大营那连绵不绝的灯火,如同夜空中的一片星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才第一天……你们等着,老子的命,从来就不是别人能定的。”
千里之外,许都。
病榻之上的郭嘉,听完了西门血战的详细战报,沉默了许久。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幕僚不必惊慌,眼中却闪烁着一种混杂着赞叹、忌惮与狂热的复杂光芒。
“他不是在守营……”郭嘉喘息着,轻声说道,“他是在用袁绍十万大军的血,给自己……立一座不朽的丰碑。”
窗外,风势再起。
一只信鸽迎着风雪,悄然无声地从军师府的角落飞起,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它的脚环上,绑着的不是书信,而是一块被烧焦了半边的、吕布出征时所穿的披风布条。
新的棋局,已在烈火之中,重新开启。
夜色深沉,袁军大营帅帐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如铁。
郭图涨红着脸,唾沫横飞:“大将军!今日一战,高览将军已试出吕布虚实!其兵力虽众,然死守一门,乃兵家大忌!明日,我军当改弦更张,分兵猛攻其最为薄弱的南门!图愿亲临阵前,为大军督战,一日之内,必破此营!”
帅位之上,袁绍脸色阴晴不定,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毕露。
帐外,第二日的晨曦,正带着刺骨的寒意,悄然撕开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