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疯帅坠冰渊(2/2)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见兄长颜良就站在风雪那头,脸上带着失望与悲哀,沉痛地质问他:
“幼平,你当真是在为我报仇么?还是……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恨?”
“不是的!兄长!我……”文丑举枪四顾,想要辩解,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吹动着战死者身上的残破甲胄,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无情的嘲笑。
他疯了,彻底疯了。
就在他心神恍惚,四处寻找那不存在的幻影的瞬间!
西侧沙丘之上,一直如雕塑般潜伏的曹性,眼中精光爆射!
就是现在!
他引弓如满月,弓弦之上,一支特制的破甲狼牙箭嗡嗡作响。
没有瞄准致命的咽喉,也没有对准跳动的心脏。
他的目标,是文丑那只高举着长枪、正在颤抖的右肩!
“嗡——!”
弓弦一声轻响,仿佛死神的叹息。
狼牙箭撕裂风雪,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轨迹,精准无误地“钉”进了文丑的右肩胛骨!
巨大的穿透力与旋转的箭头,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去,“噗”的一声,竟将他死死地钉在了身后那面早已破烂不堪的帅旗旗杆之上!
“啊——!”
剧痛让文丑从幻觉中惊醒,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左手死死抓住钉在肩上的箭杆,试图将其拔出。
可他骇然发现,他麾下那些本该来救驾的骑兵,早已在连日的高压与此刻的崩溃中彻底失控。
他们没有冲向敌人,反而互相推搡踩踏,不顾一切地向着来路夺路而逃,只为离这场噩梦远一点!
也就在此时,李孚按下了最后的开关。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河心传来!
数十个预先埋设在冰层之下的火药包被同时引爆!
以文丑所在的帅旗位置为中心,方圆百步之内的冰面,如同被巨人之拳砸碎的镜子,瞬间崩裂、塌陷!
“咔嚓……轰!”
文丑连同那面将他钉住的帅旗,以及脚下最后的立足之地,猛然向下一沉,坠入了那翻涌着冰块与泥沙的黑色深渊!
“哗——”
赤兔马一声长嘶,四蹄踏着碎冰,如一道红色闪电,稳稳地停在了崩塌的冰渊边缘。
马背上,吕布手持方天画戟,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曾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的河北名将,如今正在刺骨的冰水中无力地挣扎。
即便到了此刻,文丑的左手依然死死地抱着胸前那顶属于颜良的铁盔,仿佛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吕布缓缓举起了画戟,森然的锋刃对准了文丑的咽喉。
冰冷的河水迅速吞噬着文丑的体温与力气,他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吕布挤出一个怨毒的笑容:“你……杀了我……也洗不掉……三姓家奴的……污名……”
然而,吕布手中的画戟却没有落下。
他只是用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的眼神看着对方,声音比这冰河更冷:
“你不是为兄报仇,你是舍不得自己的恨。”
说罢,他不再看文丑一眼,猛地拨转马头,转身离去。
那高大的背影,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这句话,比画戟穿喉更让文丑绝望。
它抽走了他所有疯狂与执念的根基。
“不……”
他口中涌出大量的冰水,胸前那冰冷的铁盔变得无比沉重,带着他不断下沉。
“咔嚓——”
一块巨大的浮冰翻转过来,重重地砸下,彻底吞没了那最后一抹挣扎的残影,也为这场宿命的对决,画上了一个死亡的休止符。
几乎就在文丑消失的同时,东面地平线上,响起了整齐划一、势不可挡的马蹄轰鸣。
一面绣着“曹”字的大旗猎猎作响,曹纯亲率着数千名甲胄精良、神情冷峻的虎豹骑,如一道黑色的潮水,出现在战场之上。
他们没有参与追击,也没有为赤焰营的胜利欢呼。
他们只是沉默地越过赤焰营的阵地,开始熟练地接管战场、清点俘虏、收缴兵甲,仿佛一群高效而冷酷的清道夫。
高台之上,曹性望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而在赤焰埠的中军帐内,所有喧嚣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夜深人静,吕布独自一人坐在帅案之后,帐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风雪的微光。
他手中反复摩挲着自己那顶空空如也的头盔,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内衬里那些被汗水浸湿、早已凝结成块的细砂,冰冷而坚硬。
那只来自貂蝉的风筝,静静地躺在案几的一角,七朵墨梅在昏暗中,像是七只窥探着他灵魂的眼睛。
他赢了,赢得干净利落,赢得堪称神迹。
可他的脑海中,关于这场胜利的记忆,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只记得风很大,笛声很悲,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文丑最后的样子,想不起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那段最关键的记忆,就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我杀了谁?”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帐篷,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帐外,风雪依旧。
十七盏从未在夜间点亮过的巡夜灯,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地挂在了营地四周的望楼之上。
昏黄的灯光穿透风雪,映照出十七个沉默的影子,他们刚刚擦拭干净手中染血的佩刀,又悄然隐没于更深的黑暗之中。
属于“温侯”吕布的传说,正在以一种无人理解的方式,悄然吞噬着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