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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息君采药,苏卿煨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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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他不喜纯苦。这种微不可查的细节,是息衍在刀光剑影的过往里,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温度。她开始像这山谷里的植物,安静地向下扎根,努力地汲取一点点阳光下的生机。

某日清晨,谷口的瘴气剧烈翻腾了一阵。一个风尘仆仆、头戴斗笠的人影穿过了毒雾禁区,出现在他们那座小院外。

苏瞬卿的指尖无声地搭在了腰间缠着的天罗丝带上。息衍坐在廊下,望着院门口那熟悉的身影,波澜不惊:“谢圭。你的鼻子比獒犬还灵。”

来者正是息衍曾经最信任的心腹副将之一,谢圭。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但眼神精亮的脸,看到息衍尚能坐着,眼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凝重。他行了军礼,目光却在苏瞬卿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复杂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将军……您还活着,真好。”谢圭声音干涩。

“将军已死。”息衍摆摆手,指了指石台边的剑冢,“埋在谷里了。如今只是一介采药翁。说吧,外面怎么样了?” 他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谢圭带来的消息沉重而血腥。姬野以雷霆手段登基为羽烈王,大燮王朝的根基已在尸骨上初步建立,但手段酷烈无比。龙骧龙襄将军因功高震主,已被羽烈王之子姬昌夜设计冤杀,罪名谋逆,枭首弃市。许多当年追随姬野起家的老兄弟,都被或明或暗地清算。“‘铁甲’……终究沾满了自己人的血。”谢圭的声音低沉压抑。

末了,他看向息衍,眼中带着恳求:“将军,天下初定,但仍有暗流汹涌。辰月余孽未清,青阳虎视眈眈。新帝虽……年轻气盛,但军中仍需主心骨!末将等兄弟,皆盼将军出山……”

息衍看着院中小菜畦里冒出嫩芽的几行药苗,久久不语。药王谷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他端起苏瞬卿不知何时放在他手边的枣花茶,呷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熟悉的微甜与苦涩。

良久,息衍才缓缓道:“谢圭,替我谢过兄弟们的心意。你亲眼所见,我这身子,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铁甲依然在’……那魂儿啊,早就在殇阳关下,随着老白,随着那么多兄弟一道散了。”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彻悟。“天下交给那些有力量去争的人吧。我这无用的剑,只想守着这方土,配几味药,求个清净入土罢了。”

他看着石台上的棋局残像。黑白子错落,就像这天下,步步都是杀机与牺牲。而他,已经走完了自己那盘棋,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如今,他只想做一个看棋的人。

谢圭嘴唇动了动,还想再劝。息衍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帮我个忙。若以后你们军中遇到断不了的骨伤,止不住的内出血……派人悄悄传信来药王谷门口那棵老樟树下。我若能配出对症的药,自然奉上。也算是……我替老白,替那些走了的兄弟,给还活着的战友们尽点力。”

这话,既是给旧部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余生划定的道义边界:不争大势,只赎微命。

谢圭深深地看着息衍,又看了一眼廊下始终沉默的苏瞬卿。他明白了。眼前的息衍,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能在乱世中扛起天驱大旗的将军了。他只是一个伤痕累累、卸甲归田、寻求最后安宁的普通人。而那苏瞬卿,是他选择的最后栖息地,也是他唯一的守墓人。他默默点头,抱拳深深一躬:“将军……保重!末将……明白!”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消失在谷口的瘴气中。

庭院里恢复了寂静,只有药罐里咕嘟咕嘟的微响。息衍靠在廊柱上,闭上眼,感受着山风吹拂脸庞的凉意。殇阳关的硝烟,胤朝的倾颓,大燮的血腥,乃至那声“铁甲依然在”的呐喊,都如同尘埃般被吹散。只剩下山林的呼吸,药草的苦涩,还有身边那个人清冷却真实存在的寒意——那是他愿意用残生去感受的温度。

苏瞬卿走到廊下,与他并肩而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用一块洁净的布巾轻轻拭去了他额角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情绪翻涌而渗出的细微汗珠。手指拂过鬓角时,息衍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依然凉,却不再紧绷如弦。他握得很轻,只圈着她的腕骨。苏瞬卿没有挣脱。

山风掠过庭院,吹动了石台上的残局。一颗黑子不稳,叮咚一声滚落在地,一路滚下廊檐,没入墙角新长的、绒绒的青苔里,再无痕迹。就像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

药王谷的云渐渐收了,夕阳的金辉洒满了小小的院落。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死寂里,息衍终于确信:他活着,她也活着。他们的棋局未终,但从今日起,只关乎这一方药香,和指间这点微寒。

够了。足够了。

(尾声)

院角的石臼里,新采的药草散发着淡淡的青气。廊下新劈的木柴码放整齐,等待着下一个寒冬。石台上的棋盘依旧静卧,无人在意结局。

谷底的溪水奔流,日复一日。

而那一剑、一刀,终是深埋入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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