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母亲的印记(2/2)
轮到水儿时,小姑娘似乎更急,也更有脾气。她不肯好好配合,扭动着身子,哭得涨红了脸。苏念忍着伤口的不适和哺乳的刺痛,耐心地哄着,调整着。
小家伙终于吃饱,沉沉睡去。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阳光移动的微响。苏念瘫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像被掏空又被重组,疼痛、疲惫、还有那奇异的被需要后的满足感,混沌地交织在一起。
周凡打来温水,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颈窝的黏腻。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她是一件珍贵的、布满裂痕的薄胎瓷器。毛巾温热,拂过皮肤时带来些许慰藉。
“疼得厉害吗?”他低声问,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
苏念摇摇头,又点点头。疼,怎么会不疼。但看着婴儿车里那两个餍足酣睡的小小身影,那疼仿佛被赋予了意义,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值得铭记。她忽然想起昨夜在产床上,最后那几次用尽全力的嘶喊,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让他们出来,平安地出来。现在,他们就在这里,呼吸着,存在着。她身体上这些疼痛、这些痕迹,便是通向这个结果的、唯一的路途。
阳光渐渐爬满了整个病房,明亮得有些晃眼。苏念眯起眼,看向窗外。雨后的苍山青翠欲滴,山顶的积雪在强光下闪烁着钻石般冷冽的光芒。洱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静的湛蓝。世界如此辽阔,而她此刻的世界,却收缩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收缩在这张病床上,收缩在与两个新生儿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的共振里。
她缓缓抬起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放在了自己依旧松软隆起的腹部。指尖抚过那些银白色的纹路,它们蜿蜒曲折,像地图上陌生的河流,记录着一场为期九个月的、无声的迁徙。这是山子与水儿在她生命里留下的第一道印记,是她们母子三人最初也是最紧密的连接证明。丑陋吗?也许是。陌生吗?确实是。但此刻触摸着,心里涌起的,却不再是最初的空茫与惶惑,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踏实。
这就是母亲了。身体被改变,被使用,被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疼痛是真实的,疲惫是真实的,那种被全然依赖、被生命紧密连接的重量,也是无比真实的。
周凡将温水递到她唇边,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流进干涸的喉咙,仿佛也流进了那颗被各种激烈情绪冲刷得有些麻木的心田。
“睡一会儿吧,”周凡替她掖好被角,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守着他们。”
苏念顺从地闭上眼。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子宫收缩的余波一阵阵袭来,伤口的刺痛随着姿势的变换而闪烁,哺乳后的乳房传来胀胀的、微微发热的感觉。但在这所有不适的底层,一种更深沉的疲乏,混合着完成重大使命后的虚脱与安宁,正像涨潮的海水,缓缓将她淹没。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她最后感受到的,是周凡握着她手的那份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以及不远处,两个婴儿细细的、交错的呼吸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最坚韧的丝线,将她从虚无的疲惫中,轻轻系回了这真实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