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随便（2/2）

他亲自为岳父斟酒，说着祝福的吉祥话；他细心地为岳母布菜，关心着她的身体；他甚至还能抽空和小辈们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俨然一副家庭顶梁柱、孝顺女婿的完美形象。

“爸！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和云霞的栽培和照顾！”

毛少峰端起酒杯，言辞恳切，态度恭敬。

谢老爷子满面红光，显然对这个排场和女婿的表现很是受用。

他笑着拍了拍毛少峰的肩膀：“少峰啊，有心了！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好！好！”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在这片和谐的背后，毛少峰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坐在他对面的谢云霞。

谢云霞今天穿了一件得体大方的深色连衣裙，脸上也化了淡妆。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的微笑，应对着亲戚们的问候和交谈。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毛少峰却敏锐地察觉到，她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

她的眼神，在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总是会迅速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整个晚宴过程中，她几乎没有主动跟毛少峰说过一句话。即使是毛少峰主动找话题，比如“云霞，尝尝这个鱼，很鲜”，她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或者点点头，便再无下文。

这种刻意的疏离，在这种热闹的家庭聚会上，显得格外扎眼。

毛少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幸福，而唯一的观众兼搭档，却用冰冷的沉默，无声地拆穿着他的戏码。

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如坐针毡。

终于，到了切蛋糕的环节。

大家唱完生日歌，谢老爷子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吹灭了蜡烛。

毛少峰赶紧拿起切蛋糕的刀，殷勤地递到岳父手中：“爸，您来切第一刀！”

老爷子高兴地接过刀，切下了第一块蛋糕。

按照惯例，这第一块蛋糕，应该递给寿星最疼爱的晚辈，或者……夫妻恩爱的象征，递给老伴。

然而，谢老爷子却笑呵呵地，将那第一块盛在精致盘子里的蛋糕，递向了……毛少峰！

“来！少峰！”老爷子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赞赏，“今天你忙前忙后，辛苦了！这第一块蛋糕，你先吃！”

这突如其来的“殊荣”，让毛少峰受宠若惊。

他连忙双手接过，嘴里连连谦让：“哎呀！爸！这怎么行！应该您先吃！或者给妈！”

“哎！让你吃你就吃！”老爷子大手一挥，“一家人，不讲这个！你是咱家的功臣！”

周围的亲戚们，也纷纷投来羡慕和赞许的目光。

毛少峰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虚荣感！

看来，自己今天的表现，果然没有白费。他甚至有些得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谢云霞，想看看她的反应。

谢云霞依旧安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与她无关的戏。

就在毛少峰拿起叉子，准备品尝这块代表着“肯定”和“荣耀”的蛋糕时——

谢云霞却突然轻轻地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到：

“爸。”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嘴角带着那抹不变的、淡淡的微笑，“您忘了？少峰他……有脂肪肝。医生说了，甜食……要尽量少吃。”

霎时间，整个包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毛少峰刚刚送到嘴边的叉子，猛地僵住了！

谢老爷子也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老糊涂！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少峰啊，那……这蛋糕……”

周围亲戚们的目光，也一下子都聚焦在了毛少峰……和他手中那块突然变得无比烫手的蛋糕上。

尴尬，无比的尴尬！

谢云霞的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充满了对丈夫的关心和体贴。

但在此时此刻，在这种场合下，从她那张平静得可怕的嘴里说出来，却像一记无声的、却又响亮无比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毛少峰的脸上！

她不是在关心他！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尤其是向他毛少峰宣示：看，我多么“了解”我的丈夫啊。可是……这份“了解”背后，是怎样的冰冷和疏远？？？

“没……没事！”毛少峰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屈辱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就吃一小口！没事的！今天爸爸生日，高兴！”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将那口甜腻的蛋糕，塞进了嘴里。

然而，那蛋糕，却如同蜡块一般，难以下咽。

整个晚宴的后半程，毛少峰都如同梦游一般。

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只是机械地应付着。

他知道，自己今天所有的精心准备和卖力表演，都在谢云霞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中，彻底……付诸东流了。

原来……冷战的最高境界，不是沉默，而是……在你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你最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