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房揭瓦(2/2)
原本昏暗的堂屋,瞬间从没了瓦片的屋顶上投射进大片的阳光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张家三人惨白绝望的脸。
李春花的哭嚎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凄厉刺耳,几乎要背过气去。张老栓看着迅速变得“敞亮”、仿佛开了天窗的屋顶,一口气没喘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张国栋看着这如同被土匪血洗过、遍地狼藉、连屋顶都快没了的家,再看看周围村民那冷漠鄙夷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恐慌淹没了他,恨不得当场原地消失。
林家人动作迅捷,效率极高。不过半个多时辰,不仅所有陪嫁家具被搬抬一空,连屋顶的瓦片也被揭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秃秃、黑黢黢的椽子和檩条裸露在外,像个被剥了衣服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原本虽然破旧但还算能遮风挡雨的张家,此刻已是家徒四壁,空空荡荡,顶上漏光,四面透风。风吹过没了瓦片的屋顶空隙,发出呜呜的哀鸣,真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林晓芸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埋葬了她三年青春、耗尽了她血肉、更夺走了她一个孩子的魔窟,心中没有半分留恋,只有彻底解脱的轻松。
她挺直了那被生活重担压弯过、如今却重新变得笔直的脊梁,在张家人的哭嚎、咒骂和绝望的目光中,带着威武的“娘家人”,抱着女儿贝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狱。
身后,是王春花拍着大腿,撕心裂肺的干嚎:“没法活了啊!家都被拆光了啊!挨千刀的林晓芸啊……你不得好死啊……”
张老栓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没了瓦片的屋顶,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没撑住,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张国栋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王春花嚎了半天,见林家人走远了,猛地止住哭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血红的眼睛猛地转向失魂落魄的张国栋,声音尖锐得划破耳膜:
“老大!你跟我说实话!林晓芸刚才说的……你跟老二家的苏婉清……是不是真的?!啊?!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张老栓也挣扎着抬起头,恶狠狠的目光死死钉在张国栋脸上,喘着粗气追问:“对!大宝小宝……到底是不是你的种?!你说!你是不是早就跟那个小贱人搞到一块儿去了?!”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把张国栋从头浇到脚,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看父母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他支支吾吾,还想狡辩:“没……没有的事……她、她胡说的……是为了讹钱……”
“放你娘的狗臭屁!”王春花此刻也顾不上心疼屋顶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张国栋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早就觉得不对劲!老二一年到头在矿上,你隔三差五就往她屋里钻!美其名曰帮忙干活!那两个小崽子的眉眼,越看越像你!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还敢骗我!”
张老栓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一步步逼近儿子,问出了一个更诛心的问题:“老大,你看着我!老二……死在矿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次……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话问得张国栋心里猛地一咯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爸!你说什么呢?!二弟是自己在矿井下操作不当,掉下去摔死的!那是意外!矿上都调查清楚了,也赔了抚恤金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那种心狠手辣、连亲兄弟都害的人吗?!”
王春花听到这里,也猛地回过神来,虽然气儿子搞破鞋,但她瞪了张老栓一眼,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昏了头了?!国梁是矿上出事没的,那是命!矿上都白纸黑字定了性的!你胡咧咧啥?想害死老大吗?!”
她转而把所有的怒火又倾泻到张国栋身上,“你别给我打岔!说!你跟苏婉清到底怎么回事?!大宝小宝是不是你的种?!今天你不说清楚,我……我撕了你的皮!”
张老栓被李春花吼得一怔,关于二儿子的死,他也只是被眼前这烂摊子和林晓芸的话刺激得昏了头,产生了可怕的联想,此刻被老婆一骂,那股狠厉质问的气焰也弱了下去,但依旧死死盯着张国栋,等着他回答那个问题。
张国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知道今天这事是彻底瞒不住了。他吭哧了半天,眼神飘忽地看着满地狼藉和屋顶的大窟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婉清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村里不容易……我、我就是……多照顾了些……”
“照顾?照顾到炕头上去了?!照顾出两个野种来了?!”王春花尖声打断他,气得浑身发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个丢人现眼、丧尽天良的东西!那可是你亲兄弟的媳妇!你让老二在地下怎么合眼?!你让我们老张家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头做人?!”
张老栓气得眼前发黑,想找个东西砸过去,转了一圈,连个板凳腿都没找到,屋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最后只能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土墙上,震下一蓬灰尘。
张国栋被骂得抬不起头,破罐子破摔地嘟囔:“……那、那大宝小宝……总归是咱张家的……”
“你放屁!”王春花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