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4章(1/1)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人。车夫数了数人头,吆喝一声:“满了!上车!”
车厢里挤了二十来人,腿挨着腿,肩碰着肩。有人把包袱抱在怀里,有人小心地护着衣襟——那里头揣着宝贵的木牌。马车启动时,不知谁轻轻“呀”了一声,像是终于意识到,这条路踏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车厢颠簸,但出乎意料地平稳。苗翠花靠着车壁,透过篷布的缝隙往外看。天色渐渐亮了,灰白的天光下,道路是平整的青灰色——是水泥路,她听府里管事说过,林国公推广的新东西,下雨天不泥泞,跑马车也快。
确实快。车轮轧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均匀的“辘辘”声,比走土路稳当多了。路上车马不少,有运货的骡车,有载人的马车,还有骑马的、步行的,都朝着西边去。路旁的田地里,麦苗已经泛青,远处村落炊烟袅袅,一切看起来安宁又寻常。
可苗翠花心里那点不安,并没有被这安宁驱散。她攥着包袱的手指关节发白。若是没选上呢?若是那机器她学不会呢?若是……主母说的对,这不是她能碰的东西呢?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冰凉的车厢空气里,混杂着旁边女子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棉布气息。
约莫一个时辰后,车夫在外头喊:“煤炭镇到了!”
苗翠花睁开眼,扒着篷布缝隙往外看。
先看见的是路。水泥路在这里岔开几条支线,通往不同方向。路上的车马更多了,尤其是运煤的板车——一车车漆黑的煤块堆得老高,用草席盖着,拉车的骡子喘着粗气,蹄铁磕在路面上“嘚嘚”响。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煤烟味,不呛人,却无处不在。
镇子比苗翠花想象中要大。路两旁是成排的铺子:卖煤的、打铁的、饭馆、客栈,还有家铺子门口挂着“蜂窝煤”的木牌,里头伙计正用模子压出一块块带孔的圆煤饼。铺子后头是成片的民居,青砖瓦房居多,也有些土坯房,屋顶的烟囱都冒着烟。
街上人来人往。有穿短打的矿工,脸上还沾着煤灰;有拎着菜篮子的妇人;有追跑打闹的孩子,脸蛋红扑扑的,棉袄袖口蹭得油亮。路边甚至还有个小摊,支着油布伞,卖热腾腾的豆腐脑和炸油条,香气飘出老远。
苗翠花怔怔看着。这镇子……竟有种勃勃的生气。不像她老家那个死气沉沉的村子,也不像周府那个精致却压抑的宅院。这里的人走路带风,说话嗓门大,连孩子哭闹都理直气壮。
“都下车了!”车夫吆喝。
女工们鱼贯下车,聚在路边,茫然四顾。这时,前头有个穿青色短袄、头戴棉帽的汉子举着面木牌过来,牌上写着“纺织工坊培训处”。他嗓门洪亮:“有木牌的,到这儿集合!按组站好!甲组、乙组、丙组、丁组,牌子上有写!”
人群一阵骚动,女人们纷纷掏出木牌。苗翠花也摸出自己那块“丙组七号”,挤到举着“丙组”牌子的人堆里。
旁边一个圆脸姑娘凑过来,小声问:“你也是丙组?我八号。”
苗翠花点头:“七号。”
“我叫刘春燕,十八,京郊刘家庄的。”圆脸姑娘很健谈,“你哪儿的人?会纺线吗?我娘教过我,可织布就不太行了……”
“苗翠花,通州的。只会纺线。”苗翠花答得简短,眼睛却不由自主观察着周围的人。大多和她年纪相仿,也有三十来岁的妇人,个个脸上都写着紧张,却又努力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