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开新局(2/2)
一堆木柴快要燃尽,火光忽明忽暗,两人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无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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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且说云台城的县衙牢房内,烛火亦是幽幽地照着两张憔悴的面孔。
徐季鹤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为了阶下囚。十几天前他还是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扮成商贩低调上路,来云台城探望郡主,这是他长到十八岁头一次出远门,父亲有心历练他,只给他拨了十个人。他也拼着一股劲儿,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娇生惯养的绣花枕头,即使染了风寒也强撑病体赶路,还嫌脚程慢,和一名经验丰富的随从还有银莲骑马走在前头,甩了抬货物的家丁五十里远,不料到了云台城,他被巡逻的士兵不由分说拖到了牢里。
原因则出在银莲身上。
“喂,你好点了没有?”他嘶哑着开口,从稻草上抬起身子瞧了一眼。
对面的牢房里伏着一个瘦削的少女,清秀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冒着汗。
徐季鹤皱起眉,用梆硬的冷炊饼敲起铁栏杆:
“牢头大爷,烦您过来!她起烧了,要是死在这儿,你们主子还怎么问话?我是被她诓来的,就是打死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银莲浑身滚烫,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叱骂,夹杂着徐季鹤的争辩,像是狱卒过来了。再睁眼时,牢门处新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而栏杆后的徐季鹤背靠土墙坐着,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嘴角多了块青肿,原先束发的那根白玉簪不见了。
“喝药。”他冷声道。
银莲躺在地上没动,过了一阵,细弱的声音飘出来:“四公子,我是要死的人,你不必如此。”
牢头拿了值钱货,去外头喝酒庆功了,这破败的牢里也没有别的犯人,用不着遮遮掩掩。徐季鹤没好气地道:“大丈夫知恩图报,我在路上生病时是你照顾我,不管你喝不喝这碗药,我都要给你讨来。你既然不喝,那就晾着吧,我看你也不想再见到郡主了。”
想起郡主,也不知她和采莼眼下走到哪里了……银莲眼眶发红,心头凄然。
郡主让她把信传给徐太守之后就回家,但她就是不放心,为了圆谎答应跟徐季鹤回云台,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没上过学读过书,不懂太多道理,但郡主下达的指令,她一定会做到,哪怕搭上自己这条命。
跟着徐季鹤回堰州的途中,她也曾动摇,想过抛下他逃走,否则到了云台让人看见,她定没有好下场。但徐季鹤烧得神志不清,同行的随从是个粗人,央求她照顾病患,她心一软,竟就这么留下了,心神不宁地陪他走到了云台城下。
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城,一个士兵就认出她是韩王府的侍女,把他们两人都当成赤狄细作绑了起来。徐季鹤自是一头雾水,可银莲心知肚明,他这是被她连累了,幸而随从武艺高强,成功逃了出去给徐太守报信。
她本该一入狱就撞死在墙上,以免遭受用刑之苦,但又犹豫不决。不幸之中也有万幸,这里的狱卒都是征北军的士兵,听一名燕王府出身的校尉吩咐,那校尉说燕王不在城中,等禀报了他再审问罪犯,所以一直没让人动刑。进了监牢数日,她提心吊胆既忧又怕,徐季鹤的身子刚好,她就病倒了。
药汁慢慢变凉,就在徐季鹤忍不住开口的一瞬间,银莲费力地撑起身,抖着手捞过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徐季鹤松了口气,却又不高兴了:“你不是想死吗?哼,我看明白了,你就是怕死,才喝我求来的药。”
银莲苦笑:“四公子,你说得对,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不怕死。”
“亏我还当你是个忠义之人,到底是个女流之辈,没出息。”他不屑道。
“我要是死在牢里,他们就只能拷问你了。”
徐季鹤愣住了,张了张嘴,转过头避开她歉疚的视线。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如果我能见到燕王爷,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害郡主……这都是我的主意,和郡主没有关系。”银莲喃喃自语。
“你和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是赤狄细作吧!”徐季鹤憋了好几天,终于又问出了这个问题。自从进了大牢,无论他怎么问,她都闭口不言,只是暗自垂泪,有时嘴里嘀嘀咕咕,他隔着几尺远也听不清。
“我不是赤狄细作!”银莲有些激动地道,怕惊扰了狱卒,赶紧压低嗓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郡主叫我去送信,我走的时候郡主和燕王爷还在韩王府,等我回来,她就不在了。定是郡主不堪受辱,想办法逃走了,要么就是有老王爷的仇人,把她绑走了!那些士兵看到我不在府中,肯定怀疑我吃里扒外害了郡主。”
“可我怎么听狱卒说,你和另外一名侍女是内应?”
银莲愤然道:“赤狄和大周百姓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给他们当内应,那是良心被狼吃了!郡主养着我做活儿,衣食从来不曾短了我,我为何要——”
她急忙住了嘴。
徐季鹤斜睨着她,手上揪了根稻草,在空中甩来甩去:“哟,说漏嘴了?你自称是郡主的义妹,怎么又变成她花钱养的侍女了?”
“我……”
“实话告诉你,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是韩王府的婢女。郡主的义妹怎么会羡慕一个在郡守府当差的小厮?”
银莲睁大了眼睛,神色愕然,徐季鹤看在眼里,心中得意:“你送的信和平安扣是真货,我爹才没把你赶出去。”
“郡主确实认我做义妹,我若在这上头骗你,天打雷劈!”银莲举起一只手掌,咳嗽几声,又不服气地道,“四公子,你就坦诚相待了?你明明是徐太守的儿子,却装成家丁带我入府,等我跟你一块儿走,才知道你的身份。”
徐季鹤倾身握住铁栏,笑道:“赵姑娘,我何时说过我是家丁?只不过那日我正好穿得普通些,态度也客气,因此被你认作家丁。我要是真装成下人,就收了你的碎银子买酒吃了,哪能让你只进不出?”
银莲把头一偏,耷拉着嘴角:“是,我眼力差,公子您眼力好。”
徐季鹤也顾不得世家公子的风度,躺在稻草堆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你再说几句好听的,等我回了家,就让我爹把你也救出来。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我是如假包换的徐家少爷,狱卒不敢拿我怎么样,可你嘛……就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地牢的大门开了,走廊里响起匆匆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