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讲学(2/2)
王弘与几位族老亦是面露震撼,他们虽知格物之名,却从未想过其力之运用,竟能如此直观地颠覆常理!
陈曦放下木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悉本质的力量:
“此非神力,乃理之力。木棍为杠杆,青石为支点,楔块为着力之巧。此间省力几何?非蛮力可计,乃在于支点位置力臂长短着力角度之精确计算与设计。
格物,格的是万物运转之律,穷究其理,洞悉其本。知其本,方能明其用,化腐朽为神奇,化千钧为四两。”
他重新走回讲坛,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一个王家子弟的心头:
“故,格物之道,首重实证!非空谈玄理,非皓首穷经!需俯身田间,需深入工坊,需观测天象,需丈量山河!以算学为筋骨,以观测为耳目,以推演为心脑,以济世安民为魂魄!”
“农桑稼穑,如何选种育苗,引水灌溉?
百工营造,如何省力万钧,坚城固堤?
水利河工,如何驯服洪涛,化害为利?
仓储流通,如何调盈济虚,活民千万?
此皆格物大道所系,皆需脚踏实地,格其物,穷其理,致其用!”
陈曦的声音在兰渚堂前回荡,引经据典,却字字指向现实。
并不讳言格物之道的艰辛与实践之重要,甚至直言此学需耐得住寂寞,下得了苦工,绝非清谈玄理可比。
台下,百余名王家子弟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好奇,渐渐变得专注沉思,乃至狂热!
不少原本带着世家矜持的子弟,此刻已不由自主地前倾身体,眼神灼灼,仿佛第一次看到了学问真正的方向与力量。
当陈曦讲到以器载道,以利证理,民强则国本固时,人群中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秀却眼神执拗的少年猛地站了起来,不顾礼仪,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陈师!弟子王玄策有疑!若依格物之理,欲引淮水灌溉琅琊城东那片高地旱田,除开凿沟渠架设水车外,可否另辟蹊径?
譬如,若知地脉水汽走向,可否以深井虹吸之法,辅以符文聚引地脉水汽,化无根之水润泽高地?此法省却开渠之劳,然其力与理,是否可行?当如何推演测算?”
这问题一出,不仅周围王家子弟愕然,连王弘与几位族老也微微动容。
城东高地引水,确是琅琊水利一大难题,历代尝试皆耗资巨大收效甚微。
王玄策此问,竟已跳出了寻常引水思路,直指更深层的地脉水元之理!
陈曦看向那名叫王玄策的少年,眼中首次掠过一丝清晰的赞许。
“问得好。”
“汝所思虹吸聚元之法,已触及水元力场与地脉能量流转之交互。
其理可行,然需精确测绘地脉水汽丰盈节点,计算虹吸所需高度差与符文聚引强度之阈值,更需考量地气扰动、能量逸散之损耗。
此非空想可成,需实地勘测,建立模型,反复推演……”
他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条分缕析。
一堂讲学,由浅入深,由实入理,由力及道。
当陈曦最后一句格物之道,路在脚下,亦在星空落下,整个兰渚堂前庭院,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落针可闻。
百余名王家子弟,无论先前是何心态,此刻皆沉浸在那宏大而精微务实而高远的学问世界中,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善!大善!”
王羲之抚掌长笑,声如清越玉磬,打破了沉寂。
“格物穷理,经世致用!子川此学,如拨云见日,振聋发聩!我琅琊子弟,能闻此道,幸甚至哉!”
他目光炯炯,扫过台下心神激荡的众子弟,朗声道:
“子川,心中可有人选?”
陈曦立于坛上,目光温润,缓缓扫过台下。
那敢于跳出窠臼提出虹吸聚元设想的王玄策;
那在陈曦讲解水力齿轮组时,眼神专注,手指下意识在膝上虚划计算的清秀少女;
那听到符文阵列稳定阈值时,眉头紧锁却又豁然开朗的沉稳青年;
还有更多眼中闪烁着求知若渴、跃跃欲试光芒的年轻面庞……
无需再考,适才一堂讲学,众生百态,灵性高低,心志坚毅与否,对格物之道的契合程度,早已在他亚圣神念与《文王后天六十四卦》的推演下,纤毫毕现。
“回逸少先生,王玄策、王清菡、王守拙、王明远……”
他一连念出三十余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子弟无不身躯一震,脸上瞬间涌起巨大的惊喜与激动。
“此三十六人,心性赤诚,思辨灵动,于格物之道颇有灵犀,可为书院外院弟子,随曦返回颍川,潜心修习。”
三十六人!
王弘眼中精光一闪,这个数字远超他预期,更是王家近百年一次性向同一家书院输送子弟之最!
心中激荡,面上却沉稳,对着陈曦深深一揖:
“贤侄法眼无差!此乃他们造化,亦是我王氏之幸!”
王羲之更是抚须颔首,笑容满面:
“好!甚好!雏凤清声,正当其时!子川,这些人便交予你了。望他日,我琅琊王氏,亦能在你这格物大道之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
陈曦还礼:“必不负先生所托。”
他目光转向侍立坛下始终沉默如山的子业,以及精神振奋的陈子凡张铁山等人。
“子业,子凡。”
“弟子在!”两人立刻躬身应道。
“点齐入选弟子名册,明日卯时,启程返归颍川书院。”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