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谁说歇着不能救苍生(2/2)
不过十息。
连那位钦差大人也猛地眼皮一沉,双腿发软,踉跄几步后扑通跪倒,随即脑袋一歪,沉入梦乡。
整座青云宗,再度回归寂静。
唯有吊床上的林川,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今天这午睡前奏,还挺热闹。”
入夜,静心院外的石阶上,一名身着紫金官袍的男子跪伏于地,双膝浸在露水里,手中紧握一块焦黑如炭的锅巴,那是林川随手丢在井边、连山雀都嫌弃的“残羹”。
可此刻,这不起眼的锅巴却被他视若珍宝,捧在掌心,仿佛承载着百年的疲惫与遗失的梦。
钦差大人姓沈,名砚,自七岁入宫为侍读,便再未真正睡过一觉。
幼年丧母,被仇家夜袭府邸,火光中母亲将他藏进草堆,自己引开追兵,从此杳无音信。
那一夜,他蜷缩在稻草间,听着远处池塘的蛙鸣,竟在恐惧与悲恸中沉沉睡去。
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完整的安眠。
也是最后一次。
此后百年,他靠丹药、符咒、皇室秘法强行提神,双眼赤红如血,魂魄被“镇梦令”禁锢,成为朝廷手中一把永不疲倦的利刃。
他斩过叛修,镇压过妖王,却始终斩不断自己心底那一声微弱的啜泣。
直到今日。
直到这口井,这缕呼吸,这吊床上懒散到极点的身影。
陈峰站在暗处,指尖仍残留着梦纹的余温。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震惊:
“不是控制......是唤醒。”
他终于明白,林川并未施展任何神通去侵染人心,而是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用自己的呼吸节拍,模拟出千万人内心最深处渴望的“安宁频率”。
而对沈砚而言,那频率,正是母亲轻拍他背脊时的律动。
唐小糖蹲在井边,望着水中倒影。
涟漪荡开,映出的不再是冷面钦差,而是一个瘦弱男孩蜷在草堆里,眼角挂着泪,嘴角却带着笑,睡得香甜如婴孩。
她忽然鼻子一酸,低声道:“你不是让他们睡着......你是让他们终于敢睡了。”
话音落下,井水骤然泛起一圈银光。
沈砚颤抖着取出“镇梦令”,这块象征皇权与镇压的令牌,在接触到井水气息的瞬间竟开始龟裂。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令牌背面写下两个字:
愿歇。
笔落刹那,紫金封印轰然碎裂!
万千萤火自令牌中喷涌而出,如星雨升空,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每一粒光点掠过之处,城镇村落、深山老林、边关哨所......无数长久无法入眠之人猛然睁眼,又缓缓闭上,呼吸归于平缓,面容松弛下来。
百城不眠之症,就此化解。
瓜少君仰望着漫天萤火,尾巴轻轻摇晃,眼中浮现出一丝久违的温柔:
“爹,你看,他们也开始学着......赖床了。”
林川依旧躺在吊床上,帽子盖脸,嘴里还叼着半根狗尾巴草。
他翻了个身,嘟囔道:“这才哪到哪,真正的懒,还没开始呢。”
风停了,星不动,天地仿佛也跟着一起屏住了呼吸。
而在九重天外,某座终年被雷云环绕的仙门之上,一道素白身影静静伫立。
他身穿月白勤衣,眉心烙着一枚“劳”字金印,周身缠绕着九条由功德凝成的苦修锁链,每一步行走,脚下莲花开而复灭,竟是百年未曾合眼。
此刻,他睁开双眼,目光穿透三界屏障,落在那片刚刚升起萤火星海的灵界小宗之上。
“青云宗......静心院?”他低声念道,声音干涩如枯竹摩擦,“竟有人......以‘怠’破‘执’?”
他抬起手,一卷玉册自虚空浮现,其上赫然写着三个朱砂大字:
察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