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问今安在(2/2)
丁零丁零。
冷风卷起而??来,檐下风铎乱了弦音,他凝望着女郎,忽地伸出手握住匕首。
沉玉泪水涟涟,极为楚楚动人:“大人……”
匕首被倏地一转。
谢翎淡淡道:“这才是开锋的一面。下手够快,才能少点痛苦。”
“……”
沉玉面色一变,她想不到这温润青年竟没有丝毫的怜悯心肠,眼前浑若无人一般。
除了刀光,谢翎的确看不清旁人。
也的确不在乎此女是何容色,只是刹那间,仿若真有所思之人在撩动琴弦。
——即使她从未为自己单独抚过琴。
视线里一切都开始模糊,纷纷扰扰,乱人心智。他取出袖中纱布,蒙于眼上,指节松开的那一瞬,语调平静到了极致。
“与我一起杀出去。”
沉玉见他丝毫不吃自己这套,鼻尖渗出细密汗珠,起身欲逃,却被冷冷一指压了下去。
“继续弹你的琴,乱不止,琴不停。”
*
三日后清晨,衮州陆宅。
马车刚停,外面便传来毫不遮掩的议论:
“江淮陆家都落败了,还摆什么谱?”
“少说两句,毕竟是五叔公的独女……”
“独女又怎样?那些钱早该是我们长房的!”
车帘掀开,露出一截手腕,随后是陆羡蝉的侧脸。
长日奔波的疲惫让女郎看上去有些消瘦。可是她在这灰暗的天色下,竟然有种极为鲜亮是色彩。
即使她穿的平平无奇,偏偏就是让人说不出寒酸两个字。
见陆家人在肆意打量自己,陆羡蝉抬手挥了挥:“礼就免了。我要见大伯,衮州陆家的家主。”
陆家少爷小姐们面面相觑。
陆羡蝉的父亲陆棠渊本就是老来得子,又成婚得晚,以至于在场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这些人,都要管她叫一声“堂姑姑”。
他们个个光鲜亮丽,她一来却问也不问就将他们视作小辈,从容地不似乡野女子。
“带路。”
鸦雀无声里,陆羡蝉自然而然地吩咐道。
正堂内,陆眠正在习字,一见她便热络迎上,老泪纵横:“知夏长这么大了……你爹若在,该多欣慰!”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家常,陆羡蝉都微笑以对,任他亲自安排院落休息,带晚间设宴替她接风。
待他离开,陆灵拍拍胸脯:“虽然他们小辈很没礼数,还好这陆家家主十分热情,想必阿姐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
陆羡蝉蹙起眉,浑无轻松神态:“明明家主威严俱在,一个眼神就能让小辈噤若寒蝉,对我们也这般客气周到……你想过那些小辈为何还敢在背后议论我们吗?”
她望向窗外庭院,仆从来往井然,却总觉得有视线暗中窥探。
“今夜宴席,须得小心行事。”
晚宴时分,华灯初上。
陆羡蝉被引至主座左下首。右侧空位铺着锦垫,显然另有贵客。
陆眠笑呵呵道:“今日恰有位贵客路过,你正好见见。他在西南这地界,说话比圣旨还管用呢。”
认识个鬼,就是衮州刺史坐她面前,陆羡蝉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毕竟长安城里随便扔块砖头,都比这下州官员的身份贵重。
陆眠又闲聊了几句,提到身世,江淮陆家如何落败的,均叫她滴水不漏地搪塞过去。
酒过三巡,下人低语几句,陆眠忽地眼中一亮,“快请进来。”
一青年男子从前门而入,白衣如雪,黑袍如漆,衬托得他身形格外清瘦,偏偏一举一动间,说不出的慵懒散漫。
陆眠忙起身让出主座:“闻大人肯赏光,寒舍蓬荜生辉。”
那人随意摆手:“路过而已,不必拘礼。”
他转身落座时,目光扫过宴席,恰好与她百无聊赖的目光相接。
陆羡蝉面上笑意未变,袖中指尖却骤然收紧——
这张脸,她熟悉的很。
闻晏。
不,不完全一样。
眼前人眉眼更深刻,气质更沉,像是一个精心复刻的镜像,又像是……青年版的闻晏。
“闻大人”的衣摆不经意擦过她手背,落座主位。一本正经地与陆眠谈笑风生,似乎半点都没注意到她。
只有陆羡蝉在他倾身斟酒时,听到一缕极低的嗓音轻轻钻入她耳中:
“陆大小姐,别来无恙。”
陆羡蝉端起酒杯,借袖掩面,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脸颊的肌肉正因维持着微笑而丝丝酸痛。
那是她在长安面圣时养成的习惯,每当真真切切感到恐惧时,反而会笑得更从容,更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