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世多歧路(2/2)
她忽然转身:“阿灵,我们回去。”
陆灵虽不解,仍点头去收拾行囊。
一只信鸽恰在此时掠过,稳稳落在舷窗。
萧怀彦解下信纸,面色一变:“怕是来不及了。”他抬头,语气沉重:“谢七郎已动身前往西南平乱。”
陆羡蝉猛然回首:“他是文官,怎会去平乱?”
萧怀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恐怕……与太子有关。”
*
而此时的长安,刑部大牢深处,陈伯正攥紧铁栏,对着阴影嘶喊:
“你说什么,不能救我出去了?!”
“陛下查出你杀妻的罪行,已下旨将你不日问斩。”
年轻人透过面具,嫌恶地看着他:“不过放心,你也不会孤单。你那外室知道你入狱后,便卷上钱财跑了,经过医馆时,还抓了一帖药。”
他顿了顿,补上半句:“活血化瘀的方子。有你那未出世的麒麟子陪伴,你泉下也该安心了。”
说完这些,他用力一扯衣袖,在陈伯凄厉绝望的嘶吼诅咒中,踏出囚笼,一路往皇宫而去。
不入朱雀门,却折道入了东宫。
山水屏风缓缓打开,太子正在灯下听琴作画。
“殿下好兴致。”
年轻人跪坐屏风外侧,等一曲终了,才缓声开口:“我听闻岐州暴乱,流民聚在官仓外,每人每日只得一碗薄粥。”
太子笔尖悬在画纸上,一滴墨泅开:“天灾饥馑,朝廷已开仓放粮,刁民贪得无厌罢了。”
“陛下派了谢七郎前往赈抚。”年轻人抬眼,“想来是体恤殿下——而在陛下心里,谢七郎是殿下您的人,知道什么是分寸。”
太子笔锋一顿。
“谢翎……”他搁下笔,面上笑意淡去,“春试那把火,烧的可不只是卷宗。”
还有东宫断招揽学子的门路。
“父皇心里恐怕对是此存了芥蒂,陈伯那里处置得如何?”
“陈伯那里已处置妥当。”年轻人躬身,“他至死都以为,自己是在为四殿下效力。”
“齐王呢?”
“齐王重情。”年轻人轻声道,“他不会开口。”
太子撩起锦袍,移步至他身边落座,“孤本想将齐王收于麾下,甚至不惜自伤,这木头却不肯攀附……实在叫孤痛心。”
年轻人恍然:“我就说那夜怎么会有人想对一个无权无势的齐王下手。”
“你倒是聪明,也识时务。”
太子颔首,指节在案上叩了叩。
琴音又起。屏风后转出一袭素衣,女子垂眸斟茶,袖口露出一截皓腕。
年轻人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
“像么?”太子忽然问。
女子抬眼,眼尾微扬,确有几分熟悉轮廓,但眸中神色温顺,似精心描摹的画皮美人。
“三四分。”年轻人收回视线,“尤其是弹琴时的神态。”
“她叫沉玉。”太子指尖抬起女子的下颌,“随谢七郎去西南,路上也有个照应。”
年轻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殿下思虑周详。谢七郎这一去,若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想必更能安心办事。”
“从前是看在他母亲明珩公主当年在朝中威望甚广,孤即便知晓他有野心,也只能暂且隐忍——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要好。”
太子的目光沉了沉,“如今父皇前几日已命人起草谢翎的爵位诏书,再留着他,便是养虎为患,孤自然不能再放过他。”
“殿下深谋远虑,下臣自会全力配合。”年轻人点头应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沉玉:“殿下寻此替身,非一日之功吧。”
许是环境幽暗,太子神态温和,一时说话间也有些忘我:“听闻皇后娘娘尚在闺中时,常常陪伴明珩公主一起与谢侯骑马射箭,难道是因为……”
殿内倒茶声戛然而止。
太子缓缓起身,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脆响。他走到年轻人面前,影子笼罩下来,面若寒霜。
“皇后与陛下鹣鲽情深,断没有那种传言!你再胡言乱语——”
长剑未出鞘,冰冷的鞘尖抵在年轻人喉间。
沉玉手中的茶壶微倾,水渍在案上漫开。
年轻人垂下眼帘,嘴角仍噙着那抹笑:“下臣失言。”
太子虽是色厉内荏,但也的确是被踩到痛处的暴怒。轻巧一试,竟然就试出了太子的死穴。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想起些风闻,觉得……殿下这些年,不易。”
太子盯着他,许久,撤了剑。
“做好你该做的事。”太子背过身,“谢翎西南之行后,孤不希望有任何威胁再出现。”
“下臣明白。”
年轻人躬身退出。行至廊下时,他回头看了眼殿内。
太子立在窗边,手中摩挲着年幼时皇后送他的那块龙凤佩,侧影僵硬。
而沉玉仍跪坐在原处,正用绢帕一点点擦拭案上水渍。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
仿佛那摊水渍,是这深宫里唯一值得认真对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