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三照铜镜(2/2)
“不知道。”
陆羡蝉摇摇头,心中情绪万千,让她比喝下鹿血酒还迷茫。
……谢翎,为何不揭穿她?
她摩挲着袖中的令牌,紧紧捏着,一时竟生出不想交给文不思的念头。
“你犹豫了。”文不思瞥见她的动作:“莫非谢翎对你而言,比真相更重要?”
当然不是。
陆羡蝉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故友,忽地生出一种奇异的冷静:“你有没有想过若念秋真在暗狱,当谢翎回神发现我窃取令牌,我的处境会如何危险。”
“他不做亏心事,何必怕这些?”
文不思听出她的言语里的讥诮,面不改色道:“况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不愿意——否则赵三小姐要身陷囹圄了。”
“青漪?”
陆羡蝉骤然盯着他:“跟她有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文不思轻描淡写道:“我与她说发现了谢婵还活着,恐怕就在暗狱之中。”
“你知道的,我去了乐阳城,也拿到了一些你的旧物,比如你新斫的琴。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你的手笔,再加上我与赵三小姐也有些交情,她……深信不疑。”
难怪今日没有看到赵青漪,陆羡蝉呼吸急促:“她如此相信你,你竟然利用她!”
文不思冷冷地继续道:“若是亥时还没有拿到令牌,她恐怕就要硬闯了。所以,还是交给我吧!”
说着,他隔着袖子握住陆羡蝉的手腕,一用力,那枚沉甸甸的令牌就无力地滑落他掌心里。
陆羡蝉松开了手。
仿佛一块石头即将落地,文不思轻舒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身后女郎的声音蕴着冷,丝丝入骨:“文不思,究竟是我从未看清过你,还是你变了?”
“无论你能不能找到念秋,你我过往情谊就此一刀两断。”
“你最好祈祷青漪不会出事,否则我与你誓不罢休。”
谁能不变呢?这些年他为陛下做的这些事,早就不能算是清清白白了。
文不思身形一僵,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年少一起偷偷摸摸逃学的时光也随着他,一并远去了。
陆羡蝉调整了会呼吸,才勉强压下胸口的丝丝难过,举步往宣政殿而去。
本想悄悄绕回去,谁知一声:“乐阳——”
她的名字仿佛上不得台面,乐阳倒成了她在宫里的代号。
陆羡蝉退了出来,这时她才看清御座之下,还跪着一个人——谢翎。
下首的太子笑吟吟地劝说着:“这就是乐阳县主,果然是容色照人,不输阿元半分!也难怪七郎一见倾心。父皇一向宽仁,就成全了这对璧人如何?”
顺帝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很是不快。
最宠爱的近臣兼明珩公主之子,一向守礼知进退,忽然当众请求赐婚,这本就出乎意料——
但竟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年少而慕少艾是人之常情,他不答应,仿佛就失去了一个明君应有的风度。
陆羡蝉对谢翎的前途并无任何助益,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故而天子也从未想过他会忽然请求赐婚。
究竟意欲何为?
顺帝指节叩着椅子,望着谢翎那笔直而坚决的脊骨,略有些烦躁地将视线移向陆羡蝉。
“七郎说在猎场对你一见倾心,乐阳,你意下如何?”
若是求娶的对象不愿意,谢七郎也不能强迫。
顺帝早已警告过陆羡蝉,这位“女儿”数月来也恭谨小心地很,他相信乐阳县主绝不会惹自己不愉快。
满殿本已都是不可置信的面孔,众人知道惊才绝艳,且是陛下心中驸马绝佳人选的谢七郎,竟然公开求娶一个不知名的县主,俱是大惊失色。
尤以齐王为甚。
谢婵就是陆羡蝉,谢翎难道不怕谢家上下反对吗?
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羡蝉,一时好奇、惊诧与隐隐的嫉妒都交织在她脸上。
他们很想找出陆羡蝉的与众不同。
但陆羡蝉也并不让人失望。
她面上并没有太多惊诧与羞涩的神态,只是抬起手来,先向陛下行了个礼。
经过尚仪局一次次地纠正,重复,这个宫庭礼仪几乎无可挑剔。
她的裙摆如芙蕖层层叠叠地铺陈在玄砖上,四面落地鹤形灯的光高高低低,光线柔和照亮她身影。
像是一抹清透的颜色,点缀在奢靡浓重的世界里。
只这一屈膝,便煞是好看。
花朝夫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刚刚谢翎的求娶让她差点失声——
没想到上次让夏夏去试探,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可陆羡蝉的反应冷静到出奇,一点都不惊讶。
花朝夫人本能地站起来,刚要阻止,下方的女郎已率先开口:“回禀陛下,臣女——”
她微微垂首,露出脆弱又柔韧的颈项,像某种顶出石缝的苍白植物。
“愿意。”
可她的嗓音如此清晰,掷地有声,在殿内掠起阵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