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与帝谋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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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知道是朕?”
皇帝的身姿依旧挺拔矫健,一进暗室,身影便如一座巍峨高山压在了心头。
他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任由掌灯之人恭敬地跪坐在身后,打量着伏在地上的女郎,问道:“怎么猜出来的?”
帝王登位几十载的威仪扑面而来,陆羡蝉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也不敢抬头:
“花朝夫人无论遇到何事,对民女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知道长安危险,便必然不会写信让我速归。”
“就凭这个,”皇帝安然追问,神色在烛光中难辨喜怒:“你就敢不要命地闯入皇宫?你莫非忘了,朕曾经与你说过的话?”
此言一出,陆羡蝉头上冒了冷汗。
几乎一瞬,她就想起来三年前大火之后,她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处幽室里。
漆黑的棺材被撬开了棺木板,静静躺在中间,玄衣金龙刺绣的男人背对着她,看着棺中沉睡的人,只对她说了两句话——
“并非朕无容人之量,但看到你,朕总会想起朝娘曾经的背叛。”
“离开长安,朕不杀你。”
此刻,她却背弃了诺言,回了长安。
往小了说,是思念情切,往大了说,是违抗圣命。
“谢婵并非私入皇宫,”陆羡蝉呼吸一窒,只觉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是陛下的命令,民女不得不从。”
“哦?朕何时给过旨意?”
“听风馆四通八达,听取长安百官机密,即使行事隐秘,也难免为人所察觉,但察觉之人无一人敢揭露此事,故而民女揣测,听风馆背后真正的主人位高权重。”
“但能比殿前太尉权势更盛的人,屈指可数。”
陆羡蝉一句一缓,竭力镇定着自己:“文不思不仅对我没有分毫追问,而且进宫的一切安排都太巧了。故而民女推断,是陛下让文不思安排的一切。”
听到她这番话,皇帝渐渐生出细纹的眼尾抬了起来。
也不叫陆羡蝉起身,只是握着朱笔,淡淡道:“你倒是跟你娘一样的聪明。既然如此,你再猜猜,朕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陆羡蝉偶一抬头,就要触到那带着审视的目光——
这位皇帝在殿中时温和亲煦,此时却显出了深沉冷漠的神态。
一个区区谢婵,能有什么值得他疑心的?他所疑心的,恐怕是她曾经待过的侯府。
她很快又垂下目光:“民女不知,只知阿……花朝夫人有恙,大概是思念民女,所以才不得不独自一人冒险进宫,请陛下责罚。”
“独自一人?”
这四个字深长而冷冽,尾音无意地在拖长。
灯火越发明亮,皇帝忽地把手一抬,示意她起身:“你可知若非这四个字,若非你今夜出现在此,你的下场会如何?”
陆羡蝉战战兢兢:“民女不知……”
“你会死。”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宣判着这个结果。
陆羡蝉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还是赌对了。
她在长安举目无亲,无权无势,若有第二条进宫离宫的路,就难免让人疑心是谢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君夺臣妻,千年史书铺陈开来,放眼望去,没有一个明君会做出如此行径。
况且那是战功赫赫,一手扶持他登基的永安侯。
这一局棋,原来只为试探谢家与她是否还有联系,谢家又是否知晓花朝夫人一事。
所幸,她做了一颗乖巧的棋子。
陆羡蝉磕了个头,咽了咽嗓子:“谢陛下开恩。”
“先别急着谢恩。”皇帝冷冷道:“听说谢七郎这几日频频路过云蜀客栈,与你是否有关?”
他的话虽未指名道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无情与多疑。
陆羡蝉不知道文不思究竟同他说了多少,若是指名道姓她与谢翎纠缠不清,皇帝不会问这种模棱两可的问题。
可若不知,这位至高无上的权位者,莫非……还在反复试探她是否将花朝夫人的秘密,泄露给了谢家?
惊惧而又悚然的感觉逐渐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