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棋手(1/2)
苏无名被乌焰鸟掷在青砖地上,刚撑起身,便见殿门处走来一人——身着粗布短褐,长发遮去半张脸,露出的轮廓却与甘棠驿伏法的刘十七一般无二,只是颈侧隐约可见皮肉拼接的淡痕。
那人身后,乌焰鸟敛翅而立,漆黑的羽毛泛着冷光,猩红眼珠死死盯着苏无名,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
“苏先生,别来无恙?”
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熟稔。
苏无名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目光锐利如炬:“你不是刘十七。甘棠驿的刘十七凶戾粗鄙,而你眼底藏着亡国之痛,绝非市井恶徒。”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对方遮脸的长发上,“阿摩挪国的小王子,列那,别来可好?”
那人浑身一震,猛地抬眼,长发滑落,露出半边被金属面具勒得变形的脸——皮肉与面具边缘早已粘连,狰狞可怖。“你……竟还记得我?”
“怎么会忘。”苏无名轻叹,“当年高宗年间,阿摩挪国犯境被灭,你作为质子掳至长安,沦为韦庶人的‘鸟奴’。
我随狄公入宫时,曾见你被铁链拴在鸟笼旁,脸上戴着那副催命的鸟形面具,韦庶人因你喂死一只鹦鹉,便要割你舌头。”
列那的身体剧烈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原来你真的见过!那时我不过是个连狗都不如的奴隶,谁会多看一眼
?唯有太平公主路过,替我求了情,免了我割舌之刑——这份恩情,我记了一辈子。”
他转身指向案上的金桃,果皮泛着诱人光泽:“苏先生果然聪慧,该猜到这乌焰鸟为何专袭吃过金桃的人。
“吃过金桃的人,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气味,唯有乌焰鸟能辨识。你驯养这濒临灭绝的妖鸟,就是要借康国进贡金桃之机,报复大唐。”
列那惨笑一声,抬手抚上自己变形的脸:“报复?我六岁国破家亡,被塞进鸟笼,面具勒得骨头生疼,日复一日学着饲鸟,稍有不慎便是毒打。
六年前我逃回阿摩挪,故国早已化为焦土,只剩这只乌焰鸟幼雏与我相依为命。”他眼中燃起怒火,“韦庶人虽死,可灭我家国、毁我容貌的仇,怎能不报?”
“所以你买了刘十七的面皮,扮作他的模样,又勾结神秘人打造飞行机关,借金桃宴挑起皇室内乱?”苏无名追问。
列那沉默片刻,摇头道:“神秘人始终戴着面具,只与我约定,一同除掉天子、公主与太上皇。
他给我金桃的线索,教我训鸟之法,我只求复仇,从未问过他的身份。”
他看向乌焰鸟,语气柔和了些许,“这鸟是我唯一的亲人,它懂我的痛苦,只听我的指令。”
“可你并未伤害太平公主。”苏无名目光微动,“你提前提醒她固守府中,乌焰鸟从未袭扰公主府,皆是为了报恩。”
提到太平公主,列那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公主当年救我一命,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可以恨大唐,却不能忘恩负义。”他忽然苦笑,“苏先生,你说我是恶人吗?我只是想为家国、为自己讨回公道。”
苏无名凝视着他,语气诚恳:“国破家亡之痛,非亲历者不能懂。但你报复的,却是无辜的朝臣百姓。
那神秘人不过是利用你的仇恨,搅动长安风云,他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公道,而是李唐的江山。”
列那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乌焰鸟似是察觉到他的不安,上前蹭了蹭他的衣袖,发出低低的悲鸣。
列那本就被仇恨灼烧的心智,经苏无名点破“被利用”的真相,瞬间如遭雷击。可亡国之痛、多年屈辱如附骨之蛆,怎能轻易甘心?
他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暴戾取代,沙哑的声音嘶吼着:“胡说!我报仇雪恨,何需他人利用!你这唐臣,也配来教训我!”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鬼魅般扑向苏无名,指尖指甲因常年饲鸟而尖锐如爪,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取苏无名咽喉。
苏无名虽聪慧过人,却无甚武艺,见状只能侧身闪避,堪堪避开要害,只恨双手被缚,没法用自己的袖箭射他。
就在列那第二爪即将落下之际,殿外忽然刮进一阵疾风,玄色身影如闪电般破空而入,只听“铮”的一声轻响,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已然架在列那颈侧。
“住手。”
苏无忧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他一身玄袍在烛火下泛着暗纹,周身气场凛冽如霜,剑尖微微下压,便让列那动弹不得——颈侧的凉意锋利刺骨,稍有异动便会血溅当场。
列那僵在原地,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却不敢再妄动分毫。
而殿角的乌焰鸟,本已展开巨翅,猩红眼珠怒视着苏无忧,正要俯冲而下护主。
可当它瞥见苏无忧的身影时,却突然浑身一颤,巨翅猛地收拢,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低低的呜咽,竟一步步往后退缩,那双凶狠的眼珠里满是忌惮,显然是认得苏无忧的厉害。
“无忧?”苏无名望着突然出现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松了口气,“你怎会在此?”
苏无忧并未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列那身上,语气冷冽:“追踪乌焰鸟的踪迹而来。阿兄放心。”
他手腕微转,长刀又逼近半分,对列那道:“你若伤了我兄分毫,我便废了你这双用来作恶的手,再将你与这妖鸟一同挫骨扬灰。”
列那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极致的愤怒与绝望。
他望着苏无忧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缩在角落不敢上前的乌焰鸟,惨笑道:“连我的鸟都怕你……你们唐人的厉害,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可我不服!国破家亡,容貌尽毁,我不过是想报仇,何错之有?”
苏无忧眼神一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报仇没错,可你不该伤及无辜,更不该沦为他人夺权的棋子。
那神秘人利用你的仇恨搅乱长安,待事成之后,你与这乌焰鸟,不过是他弃之敝履的工具。”
他的话,与苏无名如出一辙,却因周身的威压,更具穿透力。列那的身体渐渐瘫软,眼中的怒火褪去,只剩下深深的茫然与痛苦。
苏无忧见状,长剑稍收,却依旧保持着戒备,对苏无名道:“阿兄,你伤势如何?此地不宜久留,外边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赶来,我们先带他离开。”
苏无名捂着肩头的伤口,摇了摇头:“无妨。列那虽有恶行,却也是个可怜人,且他知晓神秘人的线索,不能杀他。”
列那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苏无名的目光复杂至极,有怨恨,有不甘,却也多了一丝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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