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涟漪(2/2)
这层标签用得好,是绝佳的掩护;但若处理不当,也可能像磁石一样,吸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探究,其中的分寸需要仔细拿捏。
下午是两节连堂的《中国古代建筑史》。授课的陈教授是位满头银发、面容清癯却精神矍铄的老先生,据说在古建筑研究与修复领域是公认的泰斗级人物。
陈教授讲课不仅脉络清晰,更是风趣幽默,信手拈来的历史典故、匠心独运的营造法式,甚至是一些流传于历代工匠口中的古老传说与禁忌,都能被他巧妙地融入课堂,听得学生们如痴如醉。
当讲到古代大型建筑,尤其是帝王陵寝、祭祀天坛等场所的“风水”布局理念与“厌胜”、“镇物”等习俗时,陈教授扶了扶他的老花镜,目光睿智而深邃地扫过台下年轻的面孔,语气带着几分启发式的探讨:
“……这些古人留下的观念与做法,我们今天多以‘民俗信仰’或‘文化象征’来解读。但不可否认,其中深深蕴含着我们先民对天地自然、对宇宙秩序的独特观察、理解与敬畏。有些布局,即便抛开神秘色彩,用现代地理学、环境生态学,乃至一些……嗯,尚未被主流科学完全阐释的能量场理论去审视,也常常会发现其暗合的巧妙之处。”
说到这里,陈教授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仿佛不经意间在陆鸣的方向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留,虽然只是刹那,却让陆鸣心中微微一凛。是巧合,还是这位学识渊博、阅尽千帆的老教授,以其独特的敏锐,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某些难以完全掩盖的异常?
“当然啦,”陈教授话锋一转,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轻松诙谐的表情,冲淡了刚才那片刻的凝重,“咱们是严谨的考古学,不是搞玄学神秘主义。这些东西,大家作为知识背景了解即可,最终的立论之基,还是要回归到扎实的考古学证据和建筑学本体研究上来。要实事求是嘛!”
课程在陈教授幽默的总结和同学们意犹未尽的掌声中结束。陆鸣收拾好书本笔记,正准备随着人流离开,却听到讲台方向传来了陈教授温和的呼唤。
“那位同学,对,靠窗那边,陆鸣同学是吧?请留一下步。”陈教授站在讲台边,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讲义,面带和蔼的笑容向他招手。
陆鸣心中诧异更甚,面上却迅速调整好表情,带着应有的恭敬走了过去:“陈教授,您找我?”
陈教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眯眯地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上学期你提交的那几篇课程小论文,我都抽空看了。尤其是那篇探讨地域性葬俗与特定自然环境互动关系的文章,角度选得很刁钻,论证也颇有新意,有点意思。”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更加深邃了些,“系里的李卫国教授之前也跟我提过,说你对风水民俗这类‘旁门’学问,似乎也有些自己的见解和兴趣?”
陆鸣心中的警铃再次被敲响,他保持着谦逊的态度,谨慎地回答道:“陈教授您过奖了,那篇论文只是学生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至于风水民俗,确实课余时间翻看过几本相关的杂书,都是些浅显的皮毛,胡乱联想,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敢在李教授和您面前班门弄斧。”
“呵呵,年轻人,过分的谦虚可就显得虚伪喽。”陈教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语气依旧随和,“学问之道,贵在探索。有时候,正是需要一些‘大胆假设’,才能打开新的思路,然后再去‘小心求证’嘛。”他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仿佛闲聊般问道,“对了,年前怀柔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的‘墓中墓’事件,你怎么看?听说你们班之前还专门组织去现场游学过?”
果然又绕到了这个话题上!陆鸣心念电转,措辞愈发小心:“是的教授,那次游学让我们受益匪浅,直观感受到了考古现场的复杂性。至于后来发现的下层墓葬,确实非常意外,感觉……那座石室的选址,以及棺椁的形制,似乎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古意,但具体特殊在哪里,以学生目前的学识,还难以准确描述和界定。”
陈教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核心:“是啊,不同寻常,暗藏古意。有时候,这片厚重土地之下埋藏的秘密,远比我们教科书上那些条条框框要复杂、深邃得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陆鸣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保持这份敏锐的观察力和不受拘束的思考能力,是好事,非常宝贵的品质。”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只是师长对学生的随口鼓励,“以后在相关方面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比较特别的想法,随时欢迎来找我聊聊。我这把老骨头,对那些通常被视为‘旁门左道’的古老学问,也一直保持着不小的兴趣。”
说完,陈教授不再多言,抱着他的讲义,步履从容地走出了教室,留下一个令人深思的背影。
陆鸣站在原地,望着陈教授消失在走廊转角,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这位陈教授,绝非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他话语中多次提及的“旁门左道”,那份对超常现象的开放性态度,以及最后那句明确的邀请,都清晰地传递给陆鸣一个信息——在这座看似只传播“正统”知识的象牙塔内,水深得很,很可能隐藏着不少像陈教授这样,对常规界限之外的领域有所认知、有所研究,甚至抱有浓厚兴趣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