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隐藏什么呢?(2/2)
做她自己?
那个在阴谋与算计中挣扎,在谎言与伪装中求生的自己吗?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就看看,当他们看到她真实的模样时,是否还能如此从容。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起,是顾云深发来的信息,确认下周治疗的时间。
【好的,顾医生,我会准时到。】她回复,语气乖巧如常。
放下手机,她抬眼,目光穿透电梯冰冷的金属内壁,仿佛看到了下一场更加凶险的舞局。
刀尖上的舞蹈,音乐已再次响起。而这一次,她不再只是那个被动等待猎杀的猎物。
电梯无声上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她过于平静的脸。指尖在晚宴包上无意识地收紧,沈星辰的信息像一块冰,硌在心口。
顾云深……他的母亲。
那种在她提及母亲死亡时,骤然失控又强行压制的情绪,那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探究眼神,原来根源在这里。一个在他年幼时就“适时”病故的母亲,一个迅速再婚的父亲。这剧本,何其熟悉。
“叮——”
电梯门滑开,走廊尽头属于她的那间卧室,在视野里像一个华美的囚笼。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吸走了所有声音,却吸不走心头那股越烧越冷的火焰。
做她自己?
陆允辰说这话时,带着怎样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他以为她是谁?那个需要他允许才能存在的、温顺无辜的沈清澜?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并非新信息,而是她之前回复顾云深的那句【好的,顾医生,我会准时到。】乖巧得令人作呕。
她需要这场治疗。必须去。不仅要拿到星辰说的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她还要亲自看一看,当顾云深面对她这个“猎物”的反噬时,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会不会有一丝裂痕。
这一夜,沈清澜睡得极浅,梦境光怪陆离,掺杂着母亲日记里模糊的字句、顾云深冰冷的指尖、陆允辰带着松木香气的压迫感,还有苏婉晴那双枯竭绝望的眼睛。
第二天午后,她坐在花园的白色凉亭下,面前摆着精致的茶点,却丝毫引不起食欲。父亲沈兆安罕见地在家,与姑母沈玉梅坐在她对面的长椅上,气氛看似闲适,实则暗流涌动。
“清澜,脸色还是不太好,”沈玉梅端起茶杯,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关切,“昨晚没休息好吧?也难怪,经历了那些事情……”她欲言又止,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沈兆安。
沈兆安放下手中的金融时报,眉头微蹙:“允辰送你回来,没说什么吧?”他更关心陆家的态度。
沈清澜垂下眼睫,用银匙轻轻搅动着红茶,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柔顺:“允辰哥他……很体贴。只是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好,配不上他的关心。”
这话精准地取悦了沈兆安。他要的就是这份“配不上”的自觉,这样才能更牢固地掌控。
“胡说,我沈兆安的女儿,有什么配不上?”他语气放缓,带着施舍般的安抚,“下周末陆家那个私人音乐会,允辰特意邀请了你去,这是个好机会。好好准备,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沈玉梅立刻接口,笑容温婉:“是啊清澜,放宽心。顾医生那边的治疗也很有成效,我看你最近情绪稳定多了。一切都快好起来了。”
一切都快好起来了——好到让她彻底失去继承权,好到让他们瓜分掉母亲留下的一切。
沈清澜抬起眼,唇边漾开一朵虚弱而依赖的笑花:“嗯,我知道的,谢谢爸爸,谢谢姑妈。”
那笑容完美无瑕,像是精心描摹的面具。
就在这时,佣人通传:“先生,太太,顾医生来了,说是提前约了给小姐做一次放松疏导。”
沈清澜握着银匙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紧。提前?他从未提前过。
沈兆安显然很满意顾云深的“尽职”,挥挥手:“快请顾医生过来。清澜,你就跟顾医生好好聊聊,放松一下。”
顾云深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入口,步履从容。他今日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少了几分诊疗室的严肃,多了几分温文尔雅,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凉亭,精准地落在沈清澜身上,带着一种审度,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与沈兆安、沈玉梅寒暄几句,态度不卑不亢,言辞得体。
“沈小姐,今天阳光很好,不如我们就在花园里走一走?有助于放松心情。”顾云深向她发出邀请,声音温和得像春天的溪流。
沈清澜温顺点头,站起身。
两人并肩走在繁花似锦的小径上,与凉亭拉开了一段距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浮动着花香,气氛宁静得近乎诡异。
“沈小姐似乎有心事。”顾云深开口,声音不高,却直刺核心,“昨晚离开后,睡得不好?”
他注意到了,注意到她极力掩饰的疲惫。猎人对猎物的状态,总是异常敏锐。
沈清澜停下脚步,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蔷薇旁,指尖轻轻拂过带着露珠的花瓣,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只是……又梦到我母亲了。”
她抬起眼,清晰地看到顾云深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很好。
“顾医生,你说……如果一个人,在他最重要的人离开时,年纪还很小,他会不会……永远也放不下?”她的语气带着迷茫和无助,像一个真正寻求解答的困惑者,目光却紧紧锁住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顾云深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依旧是那副专业而温和的样子,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微微蜷缩了一下。
“失去至亲的创伤,确实可能伴随一生。”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尤其是对孩童而言。沈小姐,你最近似乎对你母亲的事,格外执着。”
“只是突然觉得,很多事,也许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沈清澜轻轻掐断了手边一朵蔷薇的尖刺,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就像这些花,看起来娇艳无害,其实也藏着能伤人的刺,不是吗,顾医生?”
她转回头,对他展露一个极其脆弱,却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挑衅的笑容。
顾云深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沉淀,凝聚。他朝她走近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松木与书卷的气息混合着,再次将她笼罩。
“沈清澜,”他第一次在没有外人在场时,省略了敬称,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你在试探什么?”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这句话而停止了流动。花香,阳光,鸟鸣,瞬间褪去。只剩下他迫人的视线,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沈清澜仰着头,苍白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轮廓。她没有退缩,只是轻轻反问,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那么顾医生,你又在……隐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