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道佛相济(2/2)
将暂时安稳下来的陆嫣然小心翼翼地接回宅院,妥善安顿好后,王悦之独坐于书房,窗外暮色渐沉。今日永宁寺内佛魔交锋的惊险一幕,犹在眼前。若非他及时以道门中和之气护住陆嫣然心脉,后果不堪设想。这也让他更加确信,对付这等深入神魂本源、兼具阴煞与控心之能的邪咒,必须寻得根源之法,方能一劳永逸。
《中景经》的泰山残篇,是他目前所知唯一的希望。然而,身处这平城牢笼,如何能远赴泰山?他需要一股强大到足以打破当前僵局的力量,来为自己铺路,甚至……制造混乱,让自己有机会金蝉脱壳。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需要借势,借那位雄才大略又对力量充满渴望的北魏皇帝之势。
他再次求见了山阴先生。这一次,他脸上带着一种经过精心修饰的、混合着忧虑、一丝因“发现”而带来的兴奋,以及恰到好处的不确定神情。
“先生,晚生近日反复参悟那枚古简,又恰逢同伴病情反复,深受刺激,忽于夜半打坐时心有所感,似有所得!”他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刻意压制的、仿佛急于求证般的激动。
山阴先生缓缓放下手中正在推演的一组复杂符文图纸,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他,如同深潭:“哦?小友又有所悟?但讲无妨。”他对王悦之层出不穷的“发现”,似乎永远保持着一种审慎而超然的好奇。
王悦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压低声音道:“晚生愚见,或许有误,还请先生指正。那古简中所载之理念,与那幽冥煞核之力,细细思之,似乎并非完全相克相斥,反倒……反倒暗含着某种互补共生之玄妙!简中有一段残缺文字,隐约提及‘地脉浊气,导之化之,阴阳轮转,可固本培元,壮神益气’,而那煞核,不正是地脉浊气凝聚到极致之物吗?若循此理推演,对待煞核,或非一味化解其暴戾阴煞之气,而是……设法引导其磅礴之力,循特定法门,使其由极阴中生出一缕阳和,归于修行正途,或能发挥出超越想象的威能!”
他刻意将《中景经》中关于调和阴阳、转化能量的至高理念,与如何“安全”利用煞核这一拓跋濬极度渴望的目标捆绑在一起,并偷偷观察着山阴先生的反应。
山阴先生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果然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亮光,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但他语气依旧平淡如初:“引导煞核之力?小友可知此物凶险?其力暴戾无匹,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神魂俱灭之下场。古来尝试者,不乏其人,皆难得善终。”
“正因其凶险异常,难以驾驭,才需借助外力与特定环境辅助!”王悦之顺势接口,语气更加“热切”,仿佛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先生请看,古简多处残缺,但有几处关键残留字迹,反复提及‘泰山’、‘紫气’、‘东来’、‘天孙’等词,脉络隐现。晚生大胆推测,那泰山之地,或许存在某种特殊的地脉格局,或是存有上古遗留的阵法、祭坛、乃至蕴藏东方生生之气的灵物,能够汇聚天地间至为纯正的阳和紫气,以此平衡乃至引导煞核那至阴至寒之力,化害为宝!若陛下欲真正掌控此力,以为国用,泰山……或许正是不可或缺的关键锁钥!”
他将泰山的线索,精心包装成了能为拓跋濬实现野心提供巨大助力的“战略要地”,而非自己寻找家传经典的个人目的。
山阴先生沉默了下去,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偏殿内回荡。王悦之的心悬在了半空,他知道,这番话能否取信于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是计划能否启动的关键。
良久,山阴先生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背影显得有些萧索,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泰山……”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确是自古帝王封禅告天、沟通人神之圣地,气象非同寻常。陛下欲混一南北,成就千秋伟业,泰山封禅,亦是迟早之事。若此地真与掌控此幽冥之力密切相关……小友此论,倒并非全无根由的臆测。”
他倏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王悦之,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此事关系重大,牵涉甚广,已非老夫一人所能决断。需即刻面禀陛下,陈明利害。小友……”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你又一次,让老夫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王悦之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狂喜如潮水般涌来,却被他强行压制在平静的面容之下。他保持着谦逊的姿态,深深一揖:“先生谬赞了。晚生才疏学浅,只是偶有所得,心系陛下宏图与同伴安危,故而妄加猜测,一切是非对错,还需陛下与先生圣心独断,明察秋毫。”
山阴先生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偏殿,显然是急着去向拓跋濬汇报这“重大发现”了。
王悦之独自留在空旷的偏殿内,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才缓缓直起身。手心里,已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计划的第一步,险之又险地成了!他成功地将拓跋濬那充满权力欲求的目光,引向了遥远的东方,那座承载了无数传说与历史的圣山——泰山。
以这位北魏皇帝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和混一天下的雄心,他极有可能会派遣心腹,甚至动用国家力量,前往泰山进行大规模的探寻。无论拓跋濬的人最终能否找到他所说的那个能“平衡煞核”的“阵法”或“灵物”,他王悦之自己真正的目标——《中景经》可能遗落在泰山的残篇,都极有可能因为这番官方的大规模行动而露出蛛丝马迹,甚至,他可以利用官方探寻的成果和造成的混乱,为自己悄无声息的寻经之路扫清障碍,提供掩护。
这是一招极其凶险的“指东打西”,是火中取栗,是刀尖起舞。一旦被拓跋濬或山阴先生察觉他真实的意图,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但这也是目前僵局之中,唯一能看到的、打破铁幕的一线曙光。
他回到那被严密看守的宅院,看着昏睡中眉宇终于舒展开来、仿佛暂时挣脱了噩梦纠缠的陆嫣然,低声道:“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真正救你的方法了。那条路,我已经……铺下第一块石头了。”
窗外,平城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飞向远方。那风里,似乎真的夹杂了一丝来自东方、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属于泰山的古老而苍茫的气息。一场以国家力量为前驱、以个人求生为内核的寻经之旅,其序幕已在这一刻悄然拉开。而王悦之此刻尚未完全意识到,他所抛出的这个关于“泰山”的诱人香饵,落入水中激起的涟漪,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广阔,不仅惊动了北魏朝廷这条巨龙,更同时搅动了更多潜伏在历史阴影深处的、贪婪而危险的猎食者。九幽道、地藏宗、乃至行事最为诡秘的五斗米教邪宗,他们那敏锐而邪恶的触角,也随着这股暗流的涌动,不约而同地,悄然转向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