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雨归人（2/2）

七拐八绕之后，两人来到城西一处极为荒僻的废弃码头。岸边只拴着一艘毫不起眼的乌篷小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防风灯，在风雨中摇曳不定。

阿沅发出几声类似蛙鸣的声响。船舱帘子掀开，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船夫探出头来，默默点了点头。

“上船。”阿沅低声道，率先跃上船头。

王悦之随之登船。小船微微摇晃，随即稳住。舱内狭窄，仅容三四人促膝而坐。

老船夫一言不发，熟练地解缆撑篙，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宽阔的河道，很快便被茫茫雨幕吞噬。

船舱内，阿沅这才稍稍放松，取下斗笠，露出一张被雨水打湿却难掩关切的脸庞：“公子，您真的没事了？殿下在京中日夜忧心…”

“让殿下挂心了。”王悦之温和道，“毒咒仍在，但已不足为惧。反倒是殿下，独在建康漩涡中心，周旋于阮佃夫、吴泰之辈之间，处境更为凶险。”

提到刘伯姒，阿沅神色一黯，低声道：“殿下她…很不容易。陛下沉疴难起，愈发依赖阮佃夫和吴泰的邪术。阮佃夫借北伐粮草和清查细作之名，几乎架空了朝廷，屡次对风雨楼的力量进行清洗打压。殿下虽竭力周旋，但所能掌握的消息和能动用的力量，已大不如前。尤其是…栖霞精舍。”

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里现在几乎成了禁地，吴泰常住其中，日夜举行邪祭。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只知每至深夜，常能听到里面传出非人的哀嚎和诡异的诵经声…而且，近期有大量物资被运进去，除了朱砂硝石，似乎还有…还有活人！”

王悦之目光骤寒。活人祭？吴泰和阮佃夫竟敢猖獗至此！

“而且，”阿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殿下怀疑，他们可能与北魏方面，有更深的勾结。此次北魏南下时机如此巧合，攻势如此迅猛，背后或许…”

王悦之缓缓点头，这一切与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内奸不清，国无宁日！

“我此次回去，便是要助殿下，斩除这些祸国殃民之奸佞，破灭邪宗阴谋！”王悦之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之意。

阿沅看着他沉静而坚定的侧脸，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星辰流转，智慧与力量交织。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位历经劫难、脱胎换骨的王侍中，真的能成为破开这建康迷局的关键。

小船在风雨中破浪前行，朝着那座隐藏在夜色与阴谋深处的帝王之都驶去。

王悦之闭上双眼，神识却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他能“听”到船底水流的变化，能“感”到远处岸上村庄的犬吠，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风雨中夹杂的、来自更北方战场的肃杀之气。

他的归来，注定不会平静。

而建康宫中，那座看似平静的公主寝殿内，刘伯姒正对着一幅棋盘独自出神，棋盘上黑白子纠缠厮杀，形势胶着。她指尖拈起一枚白子，久久未落。

窗外雷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她忽然若有所感，抬眸望向窗外雨夜，喃喃自语：“风雨将至…你，何时归来？”

指尖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处看似绝境的要害之位。

棋局，悄然生变。